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偏偏力莉又抓住不放,这让他有点难堪。
“你是说,——禾人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呵,是你说的,我——并没有问哈。”力莉笑道。
“那——你知道一点什么事?跟我说说。”他想看她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
“我想听你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她笑了笑。
“没,当然没,都过去了,不说也罢。”他掏起桶中的袜子,夹上了衣架。
“以后呀,袜子和短裤,不能放在一起洗,你妈没有教过你吗?”
“不会吧,我一直都是这样洗啊,从师范,到小学,到现在。”他理直气壮。
“那你这肯定是错了呀,袜子怎么可以和短裤一起洗呢,袜子,那么脏!”
“但洗了不都是一样干净了?”他想不通。
“不是啊,泡在一起的话,袜子的细菌,会跑到短裤上去,这样的话——”力莉忽而脸上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会怎么样啊?”他并未听懂。
“啊呀呀,就是不行啊,我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怎么跟你说呢,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不能放在一起泡,一起洗。”力莉的脸气得更红了。
“好了,我记着了。下次,我单独洗。我一脱下来就洗。”他好像是为了向她作保证似的,但心里实在没有底气:袜子 一脱,不就洗脚吗?洗完脚,不就上床吗?哪有精神洗袜子呢?不都是拖到第二天中午实在没办法才搓两下?
“也不用啊,老师。”力莉掰着手指,忸怩羞涩地说道:
“以后……我决定了,你都不用洗了,我来帮你洗,包括袜子——”她扭过身去,靠着水泥栏杆,可见脸颊火辣辣的,刻意在躲着他呢。
这一转身,倒吓他一跳。
他试探着也靠向栏杆,被她的如此羞涩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直接拒绝吧,怕她怪我,毕竟也是帮你洗过衣服的人,不拒绝吧,这怎么行呢?我能给她什么呢?辅导学习吧,太迟了,不可能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考普通高中应该都绝无可能,自己一无所有,能给她什么呢?妹妹都只能在外面打工,而且是她自己找的,自己出不了一分力,力莉,我是一点儿什么忙也帮不上啊,怎么能欠她这么大的人情呢?
“力莉——”他极小声地问道,怕惊动她。
“你不能拒绝!”她回过脸来,极力想掩饰心中的紧张与不安。
“我——”他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什么。
“好,就这么定了,我还想——”她嘟着嘴巴,终于绽开了熟悉的笑容,虽然也有点牵强。
“你还想做什么?”他怕她说出更多影响大局的话来。
“其实嘛,我最想听的,是你和禾人的故事。”她撑着下巴,侧过身子,准备倾听他的长篇故事。
“这个?嘛——其实很简单的,你也知道的,我那年调下乡下中学来,禾人也刚好升入毕业班,根据他父亲的委托,因为学生寝室比较吵闹,为了让他更好地学习和休息,以便考上重点高中,就安排他到我宿舍,跟我一起住了。其它就没什么了。”他尽量描述得轻描淡写。
“是他爸爸跟你说的?”她笑着问道。
“没错呀,他爸爸人很好的,喜欢扎扫把。”他强调。
“问题是,他爸爸怎么会跟你好呢?”她追问道。
“你关心这个干吗?不是说禾人的故事吗?你这是——禾人到底还是考上了重高的,我虽然没教他,但也算提供了不错的条件。”这女孩子,不关心学习,关心他爸爸做什么?
“这我知道,他成绩好呗。问题是,真的是他爸爸跟你打的招呼吗?”看着她很认真的样子,他真的不想跟她聊这话题了。
“我有点累了,我要进去休息了。”说着,就往里边走。
“我有点渴了,我想喝杯水。”说着,走进里边,端起他的茶缸子就喝,喝个底朝天之后,还说道,“累了半天,你竟然不请我喝杯水,你是忘了,还是不懂礼节啊?”
“这——啊呀,主要是——你——你怎么老问别人的事?而且,我也没想到,你要帮我洗衣服,这么大的事,我,真的把我搞晕了。你,快点下去吧。我要休息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觉整个身子都要虚脱了一般。这一中午,发生了这么多密集的事情,都让他精神紧张,难以对付,比自己洗衣服复杂多了,也累多了。他真后悔没有抢过桶来。
“好吧,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到底是他爸爸给你打的招呼呢,还是我们的何老师跟你说的?”
“你?”他无力地举起手,指着她苦笑道:
“这有什么区别呢?都过去了,呵呵,没有区别了。”像是向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话。
“有的,老师,何老师那么漂亮,怎么会没有区别呢?你不是说过,她长得很像孟庭苇吗?”
“孟庭苇?我——我哪里说过?”他吃惊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观音菩萨,这菩萨,怎么知道他和她之间这么私密的悄悄话呢。
“呵呵,说你老实,真不老实。何老师亲口告诉我的,说你说她长得很像台湾歌星孟——庭——苇!”
说完,她一溜烟就跑出去了,气得他怔在原地,莫名所以。
呵呵,孟庭苇,没错,当初他是觉得她像孟庭苇,但她已经大肚子了,怎么会像清纯如碧玉的孟庭苇呢?
他还记得他们一起在石峰小学的时候,那时候,他的确很想她,很想很想的那种,但他根本没有办法表达。有时,他想在她的备课本封底写上话,又不知道写什么。他翻看她未批改完的作业,也想在上面写上话,却又怕传到学生的眼睛里。有一次,他听着孟庭苇缠绵悱恻的歌曲,看着歌单画纸上明眸如月,肤如奶脂的孟庭苇,就好像是何禾花在盯着自己一样,他立即用铅笔在上面写了三个字:“好像你!”将画纸竖立在她办公桌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她第二天一来肯定会看到的,而且知道这就是他写的字。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这三个字,他至今都不知道。因为她第二天很平静地把它塞进了磁带盒子里,平整如新,面色如常,毫无波澜,依旧与世珍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