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敢回家的放假黄昏

    29号上午，程阵雾将初一初二两个年级的历史、政治课听了几节。29号下午。学校提前一个小时上两节课后开始放假，师生便离开校园回家。

    当年地理学科初三不开，中考不考，生物分植物学、动物学和生理卫生，中考只考初三开设的生理卫生内容，因此这些中考不考的课程阵雾没有去听。

    国庆长假，因程阵雾老家刚好是土地坪中学最长对角线位置，加上程阵雾要写《教学改革方案》、《教学奖罚方案》和《后勤改革方案》，还要制一些表格，最关键的是家里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到了老家教书，程阵雾内心里有怕奶奶骂他，干脆就决定留在学校。

    学生离校，程阵雾提着那根砍来并粗略修整好的木棍，唱着歌巡视了一遍校园，这根木棍是程阵雾在砍竹子时顺便砍下的一根桎木杆，当时用柴刀修理了一下，用作防身武器。

    程阵雾从窗户外查看了校园后面部分的几处大院。那几处院子大门用木板钉死了。从建筑式样看，应该是农业学大寨时代的产物。总体评估一下，当下的土地坪中学，只启用了原来那所学校建筑物的一半不到，操场右边那一片教学与生活区完全封闭着。后面听欧阳远生老师讲，在办农垦中学时期，现在的教学区是农垦中学的初级班教学区，相当于高小与初中的文化速成部，操场右侧封存的几处大院是农垦高中的教学区。男生宿舍就是现在的男女学生宿舍两个大四合院，女生宿舍在农垦高中教学区后面，因为发生过有坏人半夜进寝室qJ女生的事，才将女生宿舍搬到程阵雾住的那栋楼，并加砌了围墙。农垦中学76年底停办后，这儿改办普通初中，才将女生宿舍搬到现在的女生寝室那个大院。

    土地坪中学所在地，因为周边农田资源丰富，在大集体时代，土地坪农垦中学，曾经负责周边八个公社的农垦高中学生的招生与培养。顶峰时期，有一千三百多学生，宣传部部长兼任农垦中学校长，当年很是热火。恢复高考后，全县所有农垦高中全部撤销，所有普通高中集中在县城三个县办高中和一所在乡下的四中。土地坪农垦中学才改办初中。农垦中学的专业技术老师返回对应支援办学的派出单位上班，学农的回农业局，学林的回林业局，学养殖的回畜牧水产局，学农机的回农机局。文化科目老师，有学历的进入四所普通高中教书，没学历的下到小学或留在本校。黄校长是农垦中学撤销后从一所中学副校长位置上调来做校长的。

    回到房间，程阵雾就开始写《教学改革方案》。写这类方案式文案，程阵雾好像有天赋，打好腹稿后，一挥而就。写好后，重新阅读一遍，再将文案用个夹子夹住，凭记忆刻写好油印蜡纸。

    刻写好《教学改革方案》蜡纸后，程阵雾一个人散步式去校园外一个小饭店，花一块六毛钱吃了个晚餐。这在当年的消费水平下价格不算低，虽然有一荤一素两个菜，米饭管饱。但正如老板娘自已说，荤菜是两只鸡蛋，小菜是自已种的，粮食也是自已种的，他们是看到政府那边的两家饭店生意好，才开了这家店子，收入还不错。她老公是粮站退休回家的职工，儿子顶职了，她与老公在家种田，顺便开家饭店，主要做旁边中心小学和后面中学学生的生意。山里的学生生活条件好，时不时要来他们店里改善伙食，他们店里学生可以挂账，但放假前必须结清。

    这次晚餐，程阵雾也是有意考察一下。局长送他那天在车上看到了这家小吃店，没想到在政府右边，还有一家小吃店，那家店子估计主要做中学学生的生意。程阵雾向老板娘打听政府右边的那家小吃店的情况，本是想了解一下中学学生的消费情况，结果老板娘重点是对另一家小吃店经营者的人品评价上。

    政府右边的小吃店老板，也是退休人员。这人从前在公安工作，押送女犯人去岳阳，将那女犯人睡了，被那女犯人举报了，开除回家。拨乱反正时期，竟然通过关系恢复了工作，但没回公安，去了供销社工作。为了让儿子顶职，提前退休回家，开了那个小吃店，引诱中学的那些调皮学生去消费，在他家后面有一个大院，中学生男男女女的，甚至还有腰镇那边的流子长期住在那个院子里。那个院子就是这人恢复工作时，国家补了一笔钱，用这笔钱购买队上的仓库。

    政府对面的那个饭店估计主要做各单位和过路客人的生意。

    关于校园旁边的小吃店，程阵雾最有体验了，在一中读书的三年，周边的那些小吃店，程阵雾是常客，经常跟兄弟们去搓一顿。这些小吃店，引诱学生消费的手段他也清楚。

    晚餐回来后，坐下继续写《教学奖罚方案》。因为是讨论稿，就比较简单，写好目的、意义和操作方法，再拟定评价参照样本的选择和奖罚措施就行。奖罚标准的确定，体现了重奖重罚原则。

    程阵雾写好《教学奖罚方案》，并刻写好蜡纸后，去操场上抽烟散步。操场还是不太平整的泥巴地面，球场都没有硬化，四百米跑道上长满了狗尾巴草，但当地人称之为猫尾草，感觉更形象。程阵雾住的那栋教工宿舍与后面的教学功能室之间的那个球场硬化了，朱老师说经费是他从乡政府耍赖皮耍来的，沙石是他组织学生从河边挑回来的。当年的公社书记是朱老师的战友，朱老师说他在公社连续跟了他战友一周，才答应拨了点款，公社改乡镇时，这个战友调另一个镇做书记去了。

    返回时，天还没完全黑，西边有落日余晖，东边有一钩弯月象提前出来探视的眼。校园已经有几个窗户里透出了灯光，因不熟悉是什么人，程阵雾也就不好打扰人家。其实这时最想弄点开水泡杯茶喝。

    程阵雾有一整套师姐留下的炊具和茶具，这儿只是没有藕煤也没有藕煤炉，作为山里孩子，很容易想到可以捡点木柴生火烧开水，甚至后面这几天自己做饭，就不用去政府那边小饭店去吃了。

    想到就做，这是程阵雾的一贯作风。程阵雾回房间床上找到手电筒，唱着歌就去校园里捡了些木柴回来做柴火。

    程阵雾住在原教务主任的那套一房一厅套间，其他老师是一进一间的住房。这栋住宿楼，门口有一个长‘7’字形走廊连通，走廊有两米宽。走廊外，‘7’字环绕区域是一块长着零星杂草的黄泥巴坪。坑坑洼洼的黄泥巴坪与围墙之间原本应该是一块大菜地，菜地里有一块块菜土的痕迹，但现在却是杂草丛生，只有几块土种了菜。

    程阵雾打着手电在菜地边找来三块砖头，就在自己住房前坪的泥地上，垒了一个临时柴火灶，升好火，接了一铝壶水烧开水。土地坪中学用的是抽到水塔里的井水，井水甘甜，可以直接饮用。教务处前面的廊柱旁边就有一个水龙头。

    应该是看到了柴火的火光和听到柴火的噼啪声，把三位女老师从房间吸引出来了。那位一块晚餐过的苏娅老师微笑着问程主任是不是还没晚餐？她那儿有米粉，家里手工做的那种农家米粉，还有鸭蛋，但没有煮粉丝的工具，油盐佐料她也有，如果程主任需要，她拿来给程主任煮了当晚餐。她平时是在隔壁的田老师家煮。今天田老师上午上完课就骑车离校了，可能是回娘家有事。

    程阵雾说了声谢谢，他在外面吃了晚餐，生火是准备烧开水泡茶喝。如果三位美女有雅兴，我们一块冲咖啡咯，他从广州带了咖啡回来了。说完扫视了一下三位美女，三人都穿的裙装。

    程阵雾从广州是带了咖啡回来，但在母校当礼品全送完了，校报编辑部就送了七听。带到这儿的咖啡全部是师姐备着剩下的。

    师姐回西安时留下了四大听咖啡，现在还有两大听未开封的，有一听喝了四分之一。师姐习惯晚上写作，程阵雾晚上要替她冲咖啡，有时甚至还要弄宵夜。咖啡，让程阵雾回想陪伴师姐的日子，程阵雾内心里便甘甜泉涌。对师姐的回忆，触动了去年暑假的记忆。

    去年暑假，师大团委为学校突击了一系列任务，从解假开始到八月二十号，程阵雾跟团委一班人一直在学校里忙乎。程阵雾本计划暑假先去西安看师姐，后面只好改变计划，准备国庆节去西安玩一段时间。去年八月二十一号回家玩了几天返校时，奶奶与妈妈都给足了盘缠，结果国庆节放假前一天，校长又临时抽调程阵雾帮校长办做事又没去成西安，只给师姐写了两封信解释没去西安的原因。师姐第一封信告诉程阵雾她在等待分配，她先去了陕西教育厅报到，报到后一直在等待分配。师姐第二封信告诉程阵雾她分到了一个专科学校教书，担任基础部《大学语文》课程的教学。两封信里有着浓浓的相思之情，也有对程阵雾假期没有过去看她的抱怨。第二封信里告诉雾雾她在学校分配了住房，如果雾雾过去就直接去学校，不用去她家里。后面是程阵雾一周一封信，但师姐回信却一封比一封时间间隔长了，一封比一封内容短了。两人出书审稿也没通知他过去，师姐一个人审定的。

    春节前爸爸去长沙省厅开会到学校看望了一下儿子，这是父亲转业一年多后第三次看到儿子。

    程阵雾告诉爸爸寒假要准备考研，春节就不回家，爸爸也没多说什么，只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钱给儿子，让儿子安心备考，家里有妈妈在，不用操心奶奶。程阵雾将身上的钱全存在母校校园的一家银行里。

    放寒假前一天，回西安工作的师姐过来陪他在租住屋备考和过春节。开学前一天晚上师姐坐火车返回西安时又给了些钱给程阵雾。因此程阵雾手头富余，这次从广州回长沙，带了不少礼物给师大的老师和几个师妹。从长沙回神农，将一张工商银行存折上的钱全取了出来，现在挎包里可能还有一千三百多块钱。

    三个女老师便开心地说好咯，陪程主任喝咖啡，沾沾程主任的光咯。还从没喝过咖啡呢。

    程阵雾回到房间，将卧室前面那间厅里的桌子收拾好。桌子是学校配备的。再拿出咖啡壶、咖啡和四个杯子，将咖啡壶与杯子放在脸盆里端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正好水烧开了，便冲了一壶咖啡。冲好后，又从行李里拿出方糖给三个美女，教美女们如何加方糖。程阵雾喝咖啡不加糖的。顺便又洗了三只小汤匙给三个美女。告诉她们，这汤匙是真银质的。

    三个美女掂了掂手中汤匙，说是要比铁的重些，夸程主任肯定是出生在富裕家庭。程阵雾说这些汤匙是一位师姐送的，包括这些喝咖啡的器皿。

    三个女老师坐在小桌的三向，先自我介绍姓名、教的学科、来这儿几年了。三人是同一年来的，都来土地坪中学两年了。如果没有复读，她们三人应该都与程阵雾是同一年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的。

    程阵雾听完后笑了，说她们中只杨婷美女要新认识，段少芬老师是初三语文老师，听课时认识了，苏娅老师那天一块晚餐就认识了，课呢是26号下午站在教室外听了一会，苏美女的英语课上得不错。杨婷老师的课刚好没听上，今天下午最后那节课本计划听她的课，但校长喊他去说了些事。对了，苏娅，那天一块晚餐的罗敏婕老师是不是一中毕业的，总感觉在一中读书时见过她一样。如果不是，就是见过她堂姐妹。

    杨婷抢着介绍，罗敏婕是一中毕业的，比程主任低一届，考上浏阳师范，她原来叫罗敏雪，师范毕业前改了名字，有与自己过往决裂的意思。她们是浏阳师范的上下届同学，在浏阳师范同了一年学，在这儿又同了一年事，少芬与苏娅是株洲师范毕业的。当年株洲师范的录取线要高两分。罗敏婕说程主任当年高考是高分录取到师大的，如果填报湖大，估计也能录取。

    程阵雾听完呵呵大笑，说难怪那天罗敏婕站在球场边看我们打篮球咯，她喜欢篮球是有原因的，可惜当时没想起来。敏婕与高中时代脸型有不小的变化。她原来是叫敏雪，我们叫她‘白白’，一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一个‘雪’字，还有就是她当年长得白胖白胖的。现在姑娘肥退了下去瘦下来了，脸型变化就大，五官轮廓更加俊朗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容貌的变化有些卤水点豆腐的神奇，或许这就是通常讲的‘女大十八变’吧。加上原来是扎两个大辫子，现在剪成了民国女生发型，表情少了从前的邻家小妹感了，加上自已那天注意力可能全在苏娅身上了，竟然没认出这个小妹妹，放假回来要向她道个歉了。

    程阵雾没说出来敏婕看球的原因，是因为罗敏婕当年跟球队的一个男生谈过恋爱，后面那男生在大学移情别恋了，跟程阵雾的情况有些类似。俊锋老说中学的恋爱有过家家的成份不可靠，只有他是初心不改，是好男人，就是挖苦程阵雾和敏婕前男友小诚的，三人是铁哥们。

    苏娅好像知道点内幕，便转移话题，问程主任放假怎么不回家。老家是哪儿的，很远吧？

    程阵雾说他这个假期准备一直守在学校，原因有三：一个是学校教务工作与后勤工作有任务要完成，趁放假将事做好。二个呢这儿不方便，出去没车，搭别人的自行车吧，还不认识几个人。黄校长的自行车已经有人坐了，宗可师弟的自行车带了罗敏婕。龙南生他们是三个人坐一部单车走的。罗丰生他们回去的方向不经过腰镇。丰生与友根说是说绕一下道送我到腰镇，我想在学校安静地做点事也好，便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三呢是主要原因，家里还不知道我回来教书，还以为我在母校做辅导员或到广东读研去了。我是去年暑假出来一直没回家过。如果知道我这样灰溜溜地回来教书，奶奶肯定要骂我的，干脆中秋节回去吧。中秋节奶奶很看重，奶奶即使要骂也不会狠狠骂咯。躲过一关是一关，推迟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挨骂咯。中秋节肯定要回去，否则说不过去。尽管奶奶身边有叔叔一家，但叔叔一家住另外一个地方了。

    三个美女听完大笑，说从程主任开会讲话看，应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想到竟然怕奶奶骂，将来肯定是个怕婆娘的货。

    程阵雾呵呵了一阵，说，怕事不是男人，怕老婆可能是好男人哦。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好材怕刺，好男人怕女子。将来做个好男人吧。你们是不知道我奶奶有多大的威风，我叔叔快四十岁了，做错了事，奶奶一声跪神龛下去，叔叔老老实实地跪过去，奶奶不喊起来不敢起身的，我是更加咯，从小到大没少跪咯。

    奶奶从嫁我们家起就一直是管家媳妇，气场非常强大，全寨男女老少没有不怕的。下次我接奶奶过来玩一段时间，让你们见识一下咯，不怒自威。我读高中时，有次带奶奶去教育局找个奶奶认识的领导，就是你们毕业分配时的耿副局长，那天耿副局长下乡了，奶奶就去局长室问耿副局长什么时间能回，原来的那个老局长见到我奶奶，顿时没了平时的局长威风，说得不好听一点嘛，局长有些点头哈腰。问完离开时，老局长还送我们下楼，说，老人家慢走。我以为奶奶认识老局长，结果奶奶是头次见到老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