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高考，神农一中没完成任务，而且与教育局制定的高考目标相比，高考上线人数缩水比较大。新高一班子就是上期的高三班子，走在大街上，感觉射向自己身上的每一束目光都是在讥笑与谴责，自感压力相当大，就提前三天在学校开会研讨，以期找到突破良策。

    当下的高中教育，高考升学人数与师德修养，犹如女孩的身高与面容。师德的面容可以粉饰，也流行粉饰，这点只要读读某些所谓的‘师德标兵’的宣传材料就明白。‘自己全身心投入教学，引起妻子营养不良，导致两人爱情的结晶早产夭折’一类的弱智神话比比皆是。但高考升学人数却是硬指标，如同一个女孩的身高，再穿高跟鞋，如果自身高度非常有限，在大家的眼里，你依然是一个侏儒。依靠数据说话的升学人数差了，老百姓的谩骂与嘲笑，不用担心‘造谣’的棍子。

    苏乐文是七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左右到达神农一中的。一到一中，进入校门时，苏乐文便给了两个门卫保安一人一包华子，向保安大哥说自己是神农一中的新老师，请他们帮忙指定一个方便停放房车的车位。两位保安非常热情，引导苏乐文停在一个特别好的车位上。

    停好房车，就去校长室向校长报到。

    康校长热情接待后，便打电话让后勤主任安排苏乐文的住宿。

    苏乐文站起来跟康校长说不用操心他的住宿问题，他是开房车过来的，吃住都方便。等熟悉了环境，他自己再租套房子住着就行。他不能算是新毕业生了，已经在社会上漂荡了几年，生活上的事自己能解决，不用麻烦学校。

    形象与谈吐，是一个人闯荡社会的一张活名片。康校长看到苏乐文这青春荡漾的形象与实诚爽朗的谈吐，应该是从内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新老师，便带苏乐文去新高一年级组开会的地方，让苏乐文帮着新高一年级组做些新生入学的前期准备工作。

    康校长也忙，将苏乐文介绍给新高一年级组领导班子后，就去忙其他的事了。康校长走后，苏乐文看到四个年级班子组成员都抽烟，便从斜肩包里掏出烟来，给每人抛了一包华子。

    五人寒暄后围坐在会议桌旁，汤军组长首先告诉苏乐文今天是年级管理人员开会，欢迎苏教师加入新的高一年级。然后介绍了年级组的基本情况。重点介绍了苏乐文将要带的那个班学生录取分数分布情况和男女生比例。从介绍看，这个班应该是个二类班。一类班四个，是重点班，苏乐文要教其中一个班的物理。二类班六个，苏乐文带其中一个班做班主任。另外十个班是平行班，苏乐文至少要教一个班。

    介绍完情况后，汤军告诉苏老师，年级还有一个下年级的校级领导周副校长，在学校里是负责后勤线的，今天有事不在学校。周副校长平时也不太介入年级组的事，因此在与不在关系不大。

    听完情况介绍，苏乐文当即表态没关系，一切听从领导安排。虽然他是初次入职，但他在社会上混了八年了，能理解学校对工作安排的用心。

    四个年级级领导一听，便好奇苏老师看上去不大呀，怎么毕业八年了？怎么又突然想来教书。

    苏乐文平静地说他三十岁了，正常年龄大学毕业，在社会干了八年资本主义，后三年顺便考到华南师大读了个研，可不是什么小朋友了。读完研，自己想来高中一线教书，说好听点是情怀，其实只是自己喜欢而已。但要声明一点，来神农一中教书，并不是他在社会上混不下去了。相反，他在社会上还算混得不错。属于在深圳有房有车有实业一族咯。说完，又调侃式地补充，不过没有情人与夫人。

    后一句让四个年级组领导哈哈大笑，说他们不相信。副组长李修民问苏老师说的有车，是什么车？

    苏乐文说，来这儿是开台新房车过来的，现在让门卫指挥停在学校一个广场的大樟树下。在广东，一般开辆奔驰越野车，偶尔开开美国进口的大切诺基，家里的车不少，自己有些喜欢车。

    汤军问苏老师家里人多？住套间还是别墅？

    苏乐文说，严格讲家里只三个人，爸妈和自己，妹妹出嫁了，也在深圳。几年前置了两套别墅，小一点的正住着，大些别墅还空着。

    汤军说他在深圳的同学讲，深圳别墅挺贵的。

    苏乐文说差不多吧，他是抢在涨价前置的，当时不贵，两套别墅不到四千万。

    谈了一通后，苏乐文感觉跟年级组四个人对脾气，便请汤军组长晚餐组一个饭局，人员汤组长定，但一定要把康校长请来，自己感觉跟康校对脾气，喜欢康校长那大哥式的性格，估计康校长比他大十二岁左右。单他来买，酒他房车上有。顺便强调酒是自己在深圳的那些项目平时的接待用酒，可能没什么名气，但口感不错，质量有保障。这酒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在广东做代理，朋友向他推荐的，现在跟代理销酒的人也成朋友了，都是东北大男人、

    这次这个销酒的朋友听他是来神农教书，赠送了两件白酒和两件红酒。等会大家先去房车，试一口这酒，如果不合大家的口味，到时再换别的酒。事先说定，如果不喜欢不能假装喜欢。他不清楚神农人喝酒的口味，但他手下助手是这边的美女，说神农人应该喜欢这酒，就顺便装了些酒在房车上。

    汤军说了一句苏老师初来，就让苏老师破费不好意思。

    苏乐文说没关系，微信申请就是为了联络感情的，烟酒买来就是用于招待朋友的。他是不相信那些将精神层面的友情与食物诸类的物质割裂甚至对立起来的鸡汤，再高山流水的曲子，没有焦琴这实在的物质，也响不起令人心旷神怡的乐音。何况，请朋友们喝顿酒的消费，对他来说真没有什么开支感。

    汤军一听，便电话召集饭局人员，让李修民通知‘临江饭店’留包厢。

    五个人一块去房车，开了一瓶酒，大家分着试了一小杯，感觉酒的口感与香味很好。

    临江饭店坐落在城边江岸，从一中校园侧门口出去，走五十米就到了。负责前台的老板娘，是一位春风满面的漂亮少妇，嘴唇的湿软弹性与洁白的牙齿，以及唇齿间这种年龄的女性特有的粘连感，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印象。苏乐文一进去就说今天来了一位新帅哥，从柜台摸出一包烟来给大家散烟。苏乐文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说他抽烟，但不习惯抽这种湖南名烟。老板娘便笑着让帅哥发一支喜欢的烟给她抽。

    苏乐文掏出华子，掀开盒盖，很礼仪地伸到老板娘面前，请老板娘自己拿一支。

    坐在二楼包厢，能望见洣水滔滔北去，岸边有些钓鱼人象翠鸟入定般坐在马扎上，偶尔动作麻利地收起钓杆。苏乐文望着窗外景色，不由得吟了四句：一水北去波连波，夕阳斜照满半河。柳下钓翁挥杆起，银光闪处是收获。

    大家称赞苏老师好雅兴诗情。苏乐文谦虚了一下，便推开窗户，探身出去拍了个照片，将四句诗附上，标上标题：初到神农一中。发到朋友圈。

    待来客结伴到来时，汤军向苏乐文老师介绍邀请的客人。

    刚介绍完客人，钟艳姿视频电话过来了，说她坐在广州一校办公室，想着苏总此刻身在何处，便看到了苏总发的朋友圏。不会是一个人在河边愁怅地散步吧？要不还是让安婕妤搭车过去陪苏总？

    苏乐文哈哈大笑着说，谢谢钟总的关心，现在已经是‘兰舟泊处，杨柳岸，晚风夕照，一群新友把酒话今宵’。给美女看看他结识的新朋友咯。说完，苏乐文将手机镜头对所有的人缓缓地照了一圈，让艳姿放心，他能只身从遥远的北国来到南疆的深圳生存下来，在这千年古地，自信能快乐地工作与生活。说完对着镜头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说了一声拜拜。

    喝下第一口酒后，康校长笑苏老师很浪漫很新潮还兼有古文人遗风，那视频的美女很漂亮哦，不会是苏老师的夫人吧。

    苏乐文先敬康校长的酒再解释他还没有结婚，这位美女是他手下一个项目经理，对自己生活一向比较关心而已。严格地说，自己还没有谈恋爱，这次来上班，妈妈本要他带个美女过来做保姆，顺便培养成女朋友。他没答应。

    刚好说完，婕妤要求视频。苏乐文一边点开一边说，他的陪教丫环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安婕妤告诉哥哥，她与妈妈在厂办，今晚要在厂里值班，看到哥哥的朋友圈，妈妈问哥哥在干吗？

    苏乐文让婕妤告诉妈妈，他在跟朋友喝酒，才开始喝，不用挂念。他要敬酒了，拜拜。

    挂了电话，苏乐文敬学校领导的酒。敬完后，看大家对那陪教丫环很感兴趣，便从手机里翻到安婕妤的照片给大家看，告诉大家这漂亮姑娘是鲜族人，妈妈有喜欢她，这照片就是妈妈拍了发给他的。昨天出发前用了缓兵之计和美男计才搞定。如果没个插曲，昨天下午就到了神农一中。结果搞得昨天从深圳到广州，今早从广州过来的。

    大家传观后夸奖苏老师好艳福。苏乐文笑了笑说，他享受安美女的美丽资源仅限于大众权限层次。不过真带来了，就只能将她变成私有资源了。

    大家借题一通发挥性调侃。

    晚餐一顿酒下来，苏乐文跟学校校级行政与高一年级组领导班子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苏乐文从小养成的习惯，与陌生的人相识快捷，与初识的人一相熟就热烈。用苏乐文小表妹安安的话说，哥哥天生自带交友Etc，遇有入口，不用取卡，阻挡的栏杆就自动收起，哥哥便能迅速汇入滚滚的高速车流。

    晚餐后，汤军组长问苏乐文会不会玩字牌。

    苏乐文一听就笑了，说他在深圳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是神农附近攸洲的美女，就是饭前视频过来问候的那位美女，在来前告诉了他神农这边流行玩这种地方传统游戏，已经让这个负责人教会了打碰胡。这游戏很刺激。

    准备玩牌时，安婕妤又视频电话过来，说她研究了一通哥哥的四句诗，跟妈妈说，感觉哥哥有孤独感，妈妈让她打个电话问哥哥是不是有不习惯。

    苏乐文让婕妤转告妈妈，这儿的领导与同事对他很好，一来就兄弟般感情，不用为他担心。那首诗是河边景象，闲情逸致的。哥哥不孤独，准备跟同事玩牌呢。

    婕妤让哥哥保证不是孤单，是闲情逸致。

    苏乐文便开玩笑地发誓：以神农大帝的名义向妹妹保证，哥哥很快乐。

    年级组教学干事刘建秋笑苏老师撩妹到了别出心裁的高度了，他是神农人，而且学的历史专业，竟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神农大帝的名义发誓，而这个人竟然是初到神农的东北人。想起来，他们枉为神农子弟。不过，苏老师这个陪教丫环视频时他看见了，真是个大美女。

    苏乐文谦虚了一下便开始理牌。

    结果在汤军组长家玩了一个通宵字牌。

    后面两天都是白天开会讨论晚上组队玩牌。白天的开会也是很流行的模式，说实话吗这些所谓的会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提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顶多是起到了自我安慰和让上级放心的作用。形式大于内容，内容也是些理想类型的陈词滥调。透过晚上玩字牌这现象，让苏乐文感觉同事们玩心普遍很重，有点全员爱赌的味道。

    苏乐文便跟汤军组长建议，大家假期可以这样玩玩，正式开学了可不能这样，甚至高一新生军训期间就不能这样玩牌。要坚决刹住这股风气，老师要真正投身于学生工作当中去，认识学生、了解学生、规范学生，为形成良好的学风，借助军训打下坚实的纪律基础。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年级组领导要带好头，工作日坚决不能玩牌。

    汤军组长跟康校长可能是亲戚关系，便将苏乐文的这个提议转告了康校长。学生正式军训的第三天，康校长电话给苏乐文，让他去校长办有事商谈。

    到校长办后，康校长首先表扬苏老师，在军训前期的组织工作中，能主动出谋划策；在军训过程中，能以身作则，陪着学生顶烈日，洒汗水，帮助教官训练本班学生和相邻班级学生，将关心爱护学生做到了实处，做出了特色。

    在苏乐文谦虚一通后，康校长让苏乐文将给汤军的那个建议详细地说了一下，又表扬了苏乐文老师对学校忠诚，对教育忠诚，对工作忠诚，夸奖只有具备这种忠诚的老师才会发现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那些建议。

    苏乐文对康校长讲，他学会了这种字牌游戏，是自己手下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她家是神农临近县的，有次一块旅游时少了一个打牌的人，她就教会自己基本玩法便上场凑人数。他熟练玩法后，发现玩这个游戏真的容易上瘾，如果不严加约束的话，真的有影响工作。因此他规定大家平日不能玩，顶多放假或外出做团建时玩玩。

    那个美女负责人很听话，但另外几个人就不太自觉，他自己晚上带人去查看过几回，每次都在玩牌，就批评了他们几回，但感觉他们瘾重得有些屡教不改，没办法只能采取罚款，后面就好多了。他来时发了一条微信：他不在总部的日子，如果发现工作日玩牌，加倍处罚。

    苏乐文的意思是真要刹住这个打字牌的风，可能要采取经济手段才行，但康校长听后好象面有为难的表情。

    康校长也没继续说这件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烟，说有人送了一条烟给他，他又不抽烟，让苏老师帮他解决。

    苏乐文说好吧，正好他不习惯抽湖南的烟，这种烟他常抽，便从包里将烟钱点出来给康校长。

    康校长说小苏你见外了，他自己又不抽烟，给条烟给小苏要什么钱咯。

    看到苏乐文一定要给钱，康校长就说，小苏，这样吧，这条烟算是他夫人回送给小苏的，感谢小苏送给他夫人那套化妆品和面膜。夫人说那套化妆品要不少钱呢。

    苏乐文就笑了，告诉康校长，那套‘蓝姿容妆’和‘安容面膜’是他手里一个公司生产的，是送给校长夫人试用的。这套化妆品在珠三角口碑不错，配方是他一个大学老师漂亮姨妹子的专利。送给校长夫人用，其实是有目的的，就是让校长夫人试用后，效果呢他不怀疑，自然好，这样一来就能带动校长夫人身边的朋友用，相当于帮他打开神农市场。校长夫人罗姐是大美女，有很强的广告效应。对美的仿效，是一种隐形强大的消费驱动力。一个西施，能带动千万个东施向美而行。

    苏乐文送了康校长夫人蓝姿容妆与安容面膜，是来到神农的第二天傍晚，康校长带夫人参观苏乐文的房车，顺便检查一下他交待的学校电工，是否将照明电拉到了小苏的房车上没有。

    苏乐文当时报告校长，学校电工上午就帮他将照明线路拉到了房车旁边的大樟树上，并安装了接线端口，做了防水罩子，他可以方便接通市电、电工师傅技术与服务态度都很好。参观后，苏乐文送了一盒蓝姿容妆和安容面膜给康夫人罗姐。罗姐好像是在人民医院工作。

    康校长笑了，用一句骂人语式的表扬句夸奖了苏乐文。

    两周军训，三天常模考试后高一新生放假回家。那天晚上，苏乐文陪康校长、王群副校长和汤军组长三个人打字牌。

    王副校长是学校下到新高三年级的校级行政，苏乐文到来的第一晚相识后，王群在傍晚带夫人散步时，去了苏乐文房车上唱了两回卡拉oK。男中音，歌唱得不错。王群的独生女考上大学了，这个时候是人生中最自由快活的人生阶段。苏乐文送了一套蓝姿容妆给王副校长夫人。王副校长夫人懂行，一见便说这化妆品属于中高档产品，神农许多在广东的老板娘用这产品。

    在洗牌的间隙闲聊，王副校长讲高三年级组长多次提出高考指标定得太高，他们这一届肯定完不成任务，已经三次向他提出辞职。

    康校长听完就有些生气了，说：“这点指标也怕完不成，他组长有压力，我这个校长感觉压力更大。今年没完成指标，已经让欧阳书记与那个所谓的刘县长批评了四回。如果他不想干，干脆换个人。”

    汤军是今年高考没完成指标的第一责任人，因此就不好接话。作为新高三下年级的行政领导，王副校长呢，可能真感觉这指标有压力，便转移话题，问苏乐文在大学毕业后，来神农一中入职前这几年在做什么。

    苏乐文一边洗牌，一边说，头两年主要做高考补习班，可能是运气好吧，做得很成功，就赚了些钱，按政治经济学说法呢，是掘得了第一桶金。从第二年开始，后面做的项目就多了，有培训学校，有厂子与公司，还跟同学或朋友合办了一些公司。几年下来，运行平稳了，虽然项目有些多，而且杂，但他自己反而清闲了，这主要得益于手下所有项目的负责人都很敬业。因此他这次来教书，没点顾虑，开起房车就出发。

    康校长便说，小苏，你来这边教书，能放心深圳的实业？

    苏乐文说放心，顺便解释来这儿教书的初衷。人哦，他认为人人内心里皆隐藏了一个亲手操刀的欲望。基于这种认识，他就有担心自己在广东闲着无事，平日里插手具体管理工作，反而干扰了项目负责人的工作。统帅指挥战术，基本上是败军之象，就想着转变一下思路，去干干自己从前想干的事。

    毕业前几天，自己陪导师在校园操场上散步，导师半真半假地说，她花三年时间带他这个研究生是浪费，是对国家资源的无效支配。导师的意思是他做个私营企业主，没必要花三年时间读个教育管理的研究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