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看着那女子疑惑的神色,将纸张扔在她面前,缓缓道:“当年古汉开国之初,汉帝将八位有功之臣尽皆封为异姓王,这纸上的字,重点并非在汉帝,也并非是王,而是暗指异姓之人。”
她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整个玉境台,再算上太极宫,所有宫女侍从皆是出自宗室旁支或七大部族,只有你,是异姓,本座说的对吗?姬遥。”
名唤姬遥的女子,原是玉境台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宫女,平日里只负责在后头伺候茶水,与慕容清也只说过那么两三次话而已。
听见姬遥二字,首领眸光一震,面上原本恼怒不甘的神色退去,须臾,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许久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没想到这么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竟是从你的口中,呵!”
她抬起头,神色平静地望着慕容清:“殿下,玉境台伺候的宫人中亦有单姓,且姬姓也并非只有我一人,你为何笃定是我?”
她这么说也没错,除却七大部族的复姓之外,这两处地界的宫人里确实有几个单姓之人。
慕容清迎着她的目光,轻笑道:“你说的没错,不过顾氏与谢氏还有王氏,这些在玉珲都属于世家,可姬姓却不是,至于此姓不止你一人这件事么……”
她微微侧首,外头的暗卫会意,将黑衣人尽数提了进来,扯去蒙面黑布,一一跪在慕容清身后。
在姬遥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缓缓站起身来,暗卫见此情形却没有丝毫阻拦,任由此人走到慕容清身旁站定。
他这番做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姬遥惊怒交加:“姬恒!你背叛我?!你竟敢叛国!”
她的反应在慕容清意料之中:“你这就错怪他了,他很是忠心,从未叛主,更不曾叛国。”
姬遥心神巨震,根本听不进慕容清此时在说什么,只因姬恒与她是亲姐弟,别人都有可能背叛,可在姬遥心里,是怎么都不能,也不敢相信背叛之人会是自己的亲弟弟。”
慕容清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们怎么想的?潜入敌国执行任务的细作,最忌讳的就是有血亲关系,可你不仅这么做了,还只是将他的姓氏改成了季,又让另一人顶着姬姓,试图混淆视听,这计策未免也太拙劣了一些。”
姬遥此刻根本听不见别的,她死死盯着姬恒:“你说话啊!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姬恒却恍若未闻,面上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是恭敬地站在慕容清身侧,语气淡漠地开口:“殿下,属下幸不辱命。”
慕容清点点头:“你做的很好,罢了,事已至此,就让她死个明白吧。”
姬恒会意,伸手在脖颈处摸索了几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被轻轻揭了下来,露出里面平平无奇,毫无特点的脸。
这连番的变故让姬遥心绪剧烈起伏,她脑中一片混乱,极力让自己从眼前的状况中保持清醒。
那人手中拿着人皮面具,冷静开口:“殿下方才就与你说过,我从未叛国叛主。”
他说话的声音,分明是姬恒的声音无疑,不止这个,除了那张脸,就连身形,动作,也都和真正的姬恒一模一样。
“你怎么……你到底是谁?!你们把我弟弟怎么了?!”
既然要让她死个明白,慕容清也不准备隐瞒什么:“你弟弟不像你,倒还有些手段,藏的也好,莲儿招供的第二日,他便有异动,本座命人将他请到水火狱做客,说起来,你刚才也不算冤枉他,几道刑罚下去,他还真就背叛了你,背叛了苍澜,前前后后吐了个干净,若非如此,谢留白又怎么能装得这么像,连你这个亲姐姐都被骗了过去。”
莲儿招供的第二日,那正是姬遥让弟弟将消息上报的日子,看来姬恒就是因着这个才露了马脚。
姬遥闻言,挣扎着爬上前扯住慕容清的衣摆:“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把他怎么了?!严刑逼供那一套对我们没用,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慕容清看着她满是鲜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抬脚便踢了过去,姬遥受伤颇重,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力道,直直撞在墙上,呕出一口血来。
慕容清理了理衣摆,冷声道:“你当水火狱是什么地方?又当本座是什么善人不成?不过你放心,姬恒没死,他在牢里活的好好的,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
姬遥知道这是要将自己也关进水火狱了,她趁着屋中昏暗,左手悄悄摸进怀中,迅速取出几根银针,又因着她此时趴在地上,这番动作没有被慕容清和暗卫看见,倒是让不远处同样躺在地上的莲儿瞧了个真切。
“殿下……”
姬遥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手中银针急速飞出,直冲慕容清而去,电光石火之间,黑暗中一道身影冲过来,替慕容清挡下了这几针。
莲儿本就伤的重,这一下已耗尽力气,倒在慕容清身前。
一直站在慕容清身后的慕容九见状,怒从心起,他一时不察,竟差点让殿下受伤,径直上前亲手将姬遥捆了起来,拖着人便往外走,其余暗卫也紧随其后,将几名黑衣人尽数带走。
慕容清微微侧首,冲着屋外扬声道:“来人。”
阿渡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立于慕容清身侧,垂首行礼:“殿下。”
慕容清眸光移向地上还剩一口气的莲儿,阿渡会意,上前查看了一番,见莲儿面色发青,嘴唇隐隐有些黑紫。
“殿下,剑伤不致命,但这银针有毒,若是要解毒,需得耗些功夫。”
见慕容清点头,阿渡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喂给莲儿:“此药可暂且保她性命。”
慕容清看着只剩一口气的莲儿,眸色幽深:“为何?”
莲儿血迹斑驳的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意:“殿下……奴婢本就是要死的……从没……从没想过能活下来,奴婢的这条命…….若能护住殿下,就等于……护住了妹妹,求殿下…….遵守诺言……”
她费力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一枚被血染红的荷包:“这是奴婢攒……攒下的,求殿下替奴婢给…….”
话还未能说完,莲儿便因伤势太重晕了过去,慕容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了一眼莲儿手中的荷包,轻声道:“荷包收好,将人送去长乐宫,请皇姐救治,她的命本座还有用。”
阿渡道了声是,背起莲儿,再次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