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圈,沈哥伸着脖子,看向众星捧月状的顾淼,手心都紧张得冒汗了。
虽说演技课的老师一直夸这小子会演,但他弄不清楚这是不是认真的。
毕竟对方从前的车祸演技,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太深。
就像每次,沈哥原本跟人家聊得好好的,一提起是给顾淼找戏,竟然都吞吞吐吐的,令他气闷不已。
就指望着这个角色翻身了。
正在沈真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顾淼却毫不怯场,顺势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
“这是我写的角色日记。”他摊开给廖导,面露笑容:“还请廖导和记川老师斧正。”
咦?在座的几人,包括廖导都正色起来。
“字歪歪扭扭的,我看看……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会像弟弟那么优秀,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家,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他们就能跟弟弟一家三口。很快,没有人会记得我。”
史记川翻到了其中一页,读了出来,其他人觉得新鲜,肉眼观察这些内容。
“太夸张了吧。”有个搬杂物的工作人员,小声感叹。
《是精神病》不同于一般的医疗剧,每一集探讨一种病症,通过每个患者背后独特的故事,将他们的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精神病院里复杂而真实的生活画卷。
顾淼饰演的患者,严格意义上说,算一集单元剧的男主……但除了廖导和制片外,在座的人都不太清楚这一点,只以为是重要配角。
看到这么多页的角色日记,自然会觉得顾淼有些用力过猛。
甚至有的人会暗戳戳地想,顾淼天赋那么差,光努力有什么用?
“这些是什么?”关佩佩的心思很细,手指点了下日记边沿的蓝色标签,上面有数字。
顾淼立即道:“对应的剧本页码,我用来做记录。”
这里的剧本,指的是顾淼拿到手的参演戏份。通常来说,演员是拿不到完整剧本的,一方面是保密,一方面需要边拍边写,例如《狂飙》也是这种情况。
一直默不作声的廖导忽然说道。
“我知道了,你是想将日记作为线索,在开场镜头里表现,然后转折过去。”
廖导有一种灵感迸发的兴奋,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但照这样……有些分镜头要重写。”
纵然离开拍有不少时间,但重写剧本这事,足以让廖导一时间心情复杂。
这小子事怎么那么多?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史记川忍不住问。
顾淼解释道:“廖导本来让我饰演弟弟的,如果我不止是弟弟,还是哥哥呢?观众不知道哪一个是我,这会形成一种欺诈性的叙事。限制于镜头,在突然揭露真相后,会给观众造成一种出人意料的反转。”
在场的老戏骨,并不是人人都懂写剧本,他们听的懵懵懂懂,都感到了不明觉厉……
有一部分的被唬住了,立马半信半疑起来,难道顾淼真的会演戏?
“你试试看?”廖导有些急切,也怕顾淼光揣摩角色了,反而在面部与肢体表达上,不尽如人意。
“好。”顾淼干脆地点头。
一旁的沈真,怕打扰到他,强行憋住了担心。
“小周不在,要不然我给他搭下吧。”关佩佩主动请缨。
她说的小周是整部剧的女主角,隐藏着作家身份,来到精神病院,担当护理师。女主的扮演者是周雨薇,一名童星出道的青年女演员。
廖导没有异议,一群人开始后退,给两人拉扯出一块空间。
众目睽睽下,顾淼弯下腰,借着地上的灰尘摸了把脸,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四处摸索,从杂物的位置找了根缠绕着的绳子。
至于旁边的关佩佩,她也有所准备,胸前别了一支笔,理了理上衣,拿着预设的背景过了一下脑。
这次是两人的即兴发挥,只有基础的台词蓝本。
场内的大部分都是演员,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预备,action!”
随着廖导亲自打板,顾淼还没来得及反应,[入戏成魔]效果发动了。
下一瞬间,他突然佝偻下腰,眼神空洞。
他的手时不时搓着绳子,仿佛沉迷其中。
“你在干什么呢?”关佩佩关切地问道。
顾淼木木的,没有反应,还是自顾自搓着绳子。
这是自闭症的特点,不太理人,只会进行重复的刻板行为。
“咦,他被上身了吗?变了个人似的……”围观的人说道。
“好邪乎,还真像请了魂上身一样。”廖导心里犯嘀咕。
可别说,背地里的顾淼通过演技课反复磨炼,准备了这个片段,来来回回在梦里都练,自然效果很不一样。
苦功总在台后,他从自闭症的行为习惯,到实际人物小传的设计,一步步去垒积木般,搭建对这个人物的认识。
这次的戏不像是《东栏雪》有d站作背书,而且还短小精悍,就算演的不行,赔的大不了是自己的钱。
《是精神病》这部剧的角色,是通过沈哥一番的争取,舍了人情,他才拿到了机会,站在这里。
对方的压力和期许可想而知,他怎么忍心辜负。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作为精神病患者,能不能抛开美化,给观众见到一个普通自闭症的面貌,并不如影视所夸大的那样,全都是天才少年。
就像是这次的角色,张子奇。
在生活在一个成功人士家庭,但家庭的光环下却隐藏着深深的裂痕。
父亲是一家之主,以成绩和能力为唯一标准,对子女实行严格的打压式教育。
子奇常常因为成绩不佳,受到父亲的责骂和体罚,甚至被称为“垃圾”。
母亲则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为了生存和利益,站在父亲这边,不敢为儿子说一句话。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没有关怀,只有心灵的巨大创伤,自卑、忧郁、无助等负面情绪不断积累。
直到后来,排山倒海的压力将他压垮,于是宁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肯开口多说一句。
这时的关佩佩,似乎也觉得尴尬,就像碰到了一块寒冰,但也在试图打开话题。
“绳子不好玩,姐姐带你玩别的?”
面对着护理师的祈求,他自顾自地走着,偶尔脑袋偏向一边,身体抽风似的,像是在躲着什么。
关佩佩看他浑然忘记自己贴在墙壁,沉浸其中,晃悠地随时都能跌倒,想起来了什么般,喊了句:
“等等,你不要笔吗?”
他定住了身子,被触动了一霎,又鸵鸟般不敢靠近,害怕地往后缩。
“神态抓的很准。”史记川说道。
因为他的角色是精神病院的主任,专门去找老友,学习了相关资料。
他很清楚想演好自闭症很难,这病本身就抗拒与人交流,但当一个演员不说话,就要完全依靠身体表达,演技功底一下子毕露无疑。
前世的古偶,小鲜肉几乎都演过面瘫,夸张一点的,在要表达面部情绪的时候,做不出细微的层次感,导演只能拍局部的肢体特效,掩盖对方演技差的事实。
但除了无脑粉,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就是没台词的可怕之处。
“子奇,我给你笔,还记得怎么写吗?”
关佩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几乎是用哄着的语气,带起他的手,让他握笔。
顾淼本能排斥肢体接触,想抽掉手,但看到她很坚持,只是僵硬地拿着笔。
她抽了一张纸巾,铺在少年面前。
“我是子成。”
顾淼忽然在上面写着,字迹潦草,与他日记的字体大相径庭。
然后他抬眸,面容没有改变,眼神出奇的发亮,瘦削的手指抓着笔,骨子里有股无法宣泄的愤恨。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手指直入关佩佩的心尖。
她就算是护理师,也不禁开始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哇靠,顾淼居然演得不错……”
人群里,有人小声感叹了句。
史记川认可地点头:“入木三分了。”
眼见这个场面,沈真嘴角一翘,怎么也压不住的快意。
好,就该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