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僵持不下的关键时刻,刘骏终究作出了主动之举。他深知如此僵持下去,只会致使更多的人伤亡,带来更多的损失,为了百姓能得安宁,为了国家趋于稳定,他决心打破这一僵局。
他派遣元景前去邀请慕延进入邓城,就双方停兵休战展开商谈。元景领命之后,即刻策马扬鞭,朝着吐谷浑阵营飞奔而去。
慕延看到元景骑马奔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同样在期盼着一个时机,一个能够终结这场战争的时机。
元景翻身下马,恭敬地向慕延行礼,说道:“我主诚邀可汗进城一叙。”
慕延心里明白刘骏的意图,然而为了在自己的军队面前维持胜利者的威严姿态,他故意抬高声音问道:“宋主所为何事相邀?”
元景毫不隐晦:“我主之意乃是商谈双方停兵罢战之事。”
实际上,幕军见宋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大多都怀有停战的想法。他们无比渴望能够回到家乡,与亲人相聚,远离这充满血腥的战场。
唯有那娄霸坚决不想停战,只因他要为自己的儿子那娄链报仇雪恨。他情绪激动地喊道:“可汗,断不可轻易言和!我儿命丧刘宋之手,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慕延心中早就坚定了要和谈的想法,可是那娄霸作为吐谷浑的大将,慕延不得不考虑他的心情和想法。
于是开口道:“那娄霸,本汗深知你痛失爱子之悲。但如今局势于我军不利,若执意再战,只怕会有更多将士埋骨他乡。
此刻刘宋有意和谈,此乃一个可让双方止戈的良机。且进城一谈,听听宋主之提议,再做定夺如何?”
那娄霸虽心有不甘,但见可汗态度坚决,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怒火,不再言语。
随后,慕延领着那娄霸以及几位将领,小心翼翼地跟随元景踏入邓城。一路行来,众人皆紧绷心弦,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毕竟深入敌城,谁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待他们靠近城门之际,只见刘骏为展现和谈诚意,早已将城门大开。慕延瞧见此景,内心不禁对刘骏的胆魄感到钦佩。这般大气的举动,确实非常人所能为之。
众人徐徐步入城中,宋兵虽列阵以待,却毫无敌意显现。不多时,他们来到了议事厅。刘骏与慕延分别立于谈判桌两侧,气氛既凝重又满含期待。
刘骏率先开口道:“可汗想必已然看清当下之局势,继续交战,对双方皆无益处。若能止战,实乃最佳之选。不知可汗意下如何?”说完,刘骏静静地凝视着慕延,等待着他的答复。
还没等慕延开口,那娄霸便按捺不住,愤怒咆哮:“要想和谈?哼!那就先赔我儿子的命!”
刘骏面色沉静如水,缓缓回应:“人既已逝,无法复生。那娄霸将军,不知你想要如何赔偿?”
那娄霸双目圆睁,怒声大吼:“必须将杀我儿子的凶手抓来,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萧奇再也无法忍耐,愤懑地回击:“那娄链砍伤了我方将领薛安都,薛将军至今仍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况且,那娄霸你在筑阳将我方两员大将打死打伤,这笔账又该怎样清算?”
那娄霸气得满脸涨红,高声怒吼:“战场之上,本就生死无常,各为其主,我儿绝不能白白死去!”
萧奇寸步不让,强硬回应:“那我方大将所遭受的伤亡又该由谁承担?难道只有你们能讨要说法,我们就不能追寻公道?”
谈判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剑拔弩张,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刘骏和慕延身上,都在观望他们将如何化解这场激烈的冲突。
刘骏微眯双眸,目光投向慕延,而慕延也恰在此时看向了刘骏。
慕延开口道:“那娄霸将军痛失爱子,心中悲愤,实乃人之常情。然战争本就残酷,生死难料。我等既坐于此商谈,自当寻求一个双方皆可接受之法。”
慕延这番话,看似站在那娄霸一方,旨在维护自己的将领,可话中却并未明确要求刘宋为那娄链的死作出任何让步或者赔偿。
刘骏又如何听不出慕延话中之意,他这是将问题又抛给了自己。刘骏不禁一笑,心中佩服慕延的机智。
他稍作沉吟,而后说道:“可汗所言极是,战争无情,生死有命。那娄链之死,朕亦深表遗憾。但如今局势,和谈乃上策。若一味纠结于此事,恐难有结果。
朕愿与可汗共同商议一个妥善之法,既能顾全双方将士之情,又可保两国百姓之安宁。”
慕延见刘骏又把问题抛回给自己,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那不知宋主有何良策?”再次把问题给丢了回去。
刘骏清楚两人再这般含糊不清下去,定然不会有什么成果。于是,刘骏略微严肃地说道:“朕有一法,不知可汗和那娄霸将军意下如何?”
慕延微微抬手示意刘骏说下去。
刘骏接着说道:“朕愿用一万余名士兵的性命来抵偿那娄霸将军爱子的性命。”
此言一出,慕延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眼神微微闪烁。他明白这说的是刘宋俘获的己方士兵。但他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
而那娄霸的心思一直都在为儿子讨回公道上,听到这话,一时愣住,随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刘骏看着那娄霸的反应,继续说道:“朕深知将军痛失爱子之悲,这一万余名士兵,若将军觉得可行,朕便交由将军处置,以平将军心中之愤。”
那娄霸欣然说道:“如果这些士兵的性命由我处置,那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刘骏干脆地表示:“好!不过将军可得言出必行。”
那娄霸仰头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岂会出尔反尔。”
刘骏微微颔首,神色严肃道:“既如此,那此事便不必再多言。待商议结束后,朕自会将这些士兵交由将军处置。
然而,朕既已如此大方,朕的要求也很简单。吐谷浑当速速退兵,返回自己的国土,并且终其一生不能再踏入我刘宋土地半步。
朕望可汗能慎重考虑,这既是为了两国百姓之安宁,亦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流血与纷争。若吐谷浑能信守承诺,朕愿与吐谷浑永结友好,共享太平。
但倘若吐谷浑背信弃义,朕定当倾举国之力,扞卫我刘宋之尊严与领土完整。”刘骏的话语铿锵有力,在大厅之中久久回荡,众人皆感受到了刘骏的决心与威严。
慕延与那娄霸对视一眼,双双陷入了沉思当中,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要是真的比拼国力,吐谷浑绝对不是刘宋的对手。
片刻后,慕延微微抬起头,目光缓缓投向刘骏,沉声道:“宋主,并非我吐谷浑好战。近年来,我国连遭天灾,百姓苦不堪言,而每年对刘宋的上供又丝毫不减。
国中百姓生存愈发艰难,被逼无奈之下,本汗只能反抗。继而趁刘宋内乱之机攻占了襄阳,也是为了我国之生存。
若刘宋不再压迫我国,我慕延自然愿意与刘宋修好。我可下令吐谷浑退兵回国,终其一生一兵一卒不再踏入刘宋土地半步。
但也望宋主能体谅我国之艰难,减轻上供之负担,让我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慕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诚恳,大厅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微妙起来。
刘骏微垂双眸,手指不紧不慢地轻敲着王座的扶手,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众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内心纷纷猜测着宋主将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终于,刘骏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睿智,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吐谷浑之艰难,朕亦有所感。朕思之良久,决定从今日起,吐谷浑与我刘宋不再是附庸关系,两国平等相待。自然,也不再有上供之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震惊。毕竟刘宋每年可从吐谷浑处获取上百万两白银,这数额绝非小可。更为重要的是,若刘宋遭遇战事,还可要求附属国出兵支援。
慕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布满惊喜与感激。他急忙起身,恭敬地向刘骏行礼道:“宋主圣明,吐谷浑定当牢记宋主之恩德,与刘宋永缔友好。”
刘骏微微颔首,眼神之中满含对未来的憧憬。他深知,此决定或许在短期内会带来一些难题,但他坚信,唯有平等与尊重,方能换来真正的和平与昌盛。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那娄霸内心波澜起伏。他望向刘骏,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这位刘宋皇帝的非凡气魄令他震撼不已,竟然能够让吐谷浑彻底摆脱附属他国的命运。
回想起自己因一心要为儿子报仇而表现出的固执与狭隘,那娄霸不禁羞愧难当。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宋主之胸怀,令我由衷钦佩。我之前执着于为子报仇,实乃不该。那一万士兵的性命,我不再索要。我儿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
刘骏和慕延听到这番话,心中皆感欣慰。
刘骏微微抬起手,郑重地说道:“将军能够深明大义,朕深感快慰。但那一万士兵,将军务必收下。他们都是英勇之士,不应被舍弃。”
那娄霸一时愣住,尚未反应过来。慕延看到此景,急忙说道:“他们都是我们的士兵,自然应该被带走。宋主此举,乃是为了两国之和平,为了让这些士兵能继续为国家效力。”
那娄霸这才恍然大悟,眼中泛起泪光,向刘骏行礼道:“宋主的仁德,我那娄霸定会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我必定为两国和平全力以赴。”
两国和平议定之事尘埃落定,众人皆如释重负。
慕延立在原地,神情复杂难辨,他的内心此刻正纠结万分。他自是想问宪嫄的消息,那个让他心动又牵挂的女子,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刘骏又怎会不知慕延的心思,遂主动言道:“嫄儿现已苏醒,想来不久便能痊愈。可汗在嫄儿身处吐谷浑时对她的照顾,朕在此谢过。”
慕延闻言,内心百般滋味交杂。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宪嫄,更不可能将她带走。对此,他唯有缄默不语,尽管眼中满是无尽的落寞。
沉默了好一会儿,慕延强行抑制住内心的起伏,再次向刘骏行礼说道:“宋主,愿两国和平永驻。”言毕,他转身迈出议事厅。带着城外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朝的征程。
慕延骑在马上,回望刘宋的都城。他知道,这一去,与宪嫄便是永别。
风扬起沙尘,大军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背影,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无法言说的情愫与两国刚刚开启的和平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