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光景转瞬即逝,组织的善后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虽然这座城市仍被密教所掌控,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也只是暂缓了奥丁的行动,只要奥丁还活着,世界仍在水火之中。
但紧绷了这么久的众多组织成员总算可以歇一口气,此战告捷自是士气大增,他们能赢这一战,便有信心能赢下一战。
为了庆祝,组织包下了一艘塞纳河上的大型游轮,让年轻人放松片刻,这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同时还能游览巴黎风光,当然,游轮上还有两位队长坐镇,避免一群神谕者嗨过头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
好在这里头除了明微和喻朝汐,其他人都还算平静,他们两个已经欢天喜地地喝上了,明微没有神谕,喻朝汐的神谕造不成多大影响,不必太过担心。
船舱灯光明亮,不知名乐队在舞台歌唱,一张张方桌摆放着食物和酒,游轮平稳地行驶在塞纳河上,若是不往窗外看,甚至无法感觉到正在移动,毕竟是内陆河,而且游轮的速度慢悠悠的,像是散步的老人,很是惬意。
“开香槟喽!”喻朝汐拿着酒瓶左看右看,“这玩意儿怎么开?”
“我看电影里都是摇两下就开了。”明微想了想。
喻朝汐听此便使劲摇晃瓶身,瓶子里的气泡加速升腾,似乎并未对开瓶有任何帮助。
路过的夏一杰犹豫着停下脚步,说道:“我来吧?”
见他撕开瓶口的锡箔纸,大拇指按着瓶口的盖子和木塞,另一只手扭动藏在锡箔纸下的铁丝,然后转动瓶身,木塞被气压推动,最后终于听到干脆的一声“砰”,气泡迅速涌出瓶口,喷向空中,飞溅在他们身上。
“喔~”喻朝汐鼓掌。
“还要再开的话最好别摇了,如果没压好这个塞子,它杀伤力很大的。”夏一杰放下酒瓶离开。
“喔~gentleman。”喻朝汐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怎么?移情别恋了?”明微咧着嘴,满脸吃瓜的表情。
喻朝汐转过头来当即变脸,咬牙切齿着双手越过桌面的酒菜,像螃蟹的两只粗壮的蟹螯那样钳住明微的脖子,气愤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真的很欠揍!”
“放手、放手……咳……要死了。”明微用力将她手臂往外掰。
喻朝汐松手。
明微咽了咽口水,幽怨地看了一眼喻朝汐,然后开始倒酒。
格洛丽亚靠在窗边,始终戴着手套,拿着细长的高脚杯,远远看了一眼明微和喻朝汐,他们似乎玩得很开心,有时不免让人羡慕,但她清楚那样的氛围并不适合她,更不适合吴可非。
“你为什么选择救我?”格洛丽亚平淡开口。
吴可非带着墨镜看不清眼睛,先是沉默,随后说:“因为你是读取记忆的人,大概率掌握着更重要的信息。”
格洛丽亚鼻息之间冷哼一气:“果然是个冷血的家伙,跟我想的一样。”
吴可非不作回应。
格洛丽亚抿了口酒,气泡在口中迸裂又消失,清爽的甘甜在味蕾弥漫,她道:“由于接触时间短暂,我看到的记忆并不多,除了那些为爱黑化的戏码,我只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其中有一幕值得推敲,那个在威尔士科林费尔离奇死亡的男人,他曾经跟奥丁和洛基是好友,甚至一起练习过关于穿越镜面空间的魔法,后来不知为何分道扬镳,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吴可非皱起眉头,那似乎已经说得通了,这其实并不算多么重要的信息,只是格洛丽亚还不清楚前因后果才觉得奇怪。
“还有吗?”吴可非问。
“奥丁的卢恩符文是向另一个维度的怪物交易而来的力量,类似恶魔契约,代价是他的一颗眼球,此外他给了洛基一枚卢恩符文,还有另一个人也有一枚,但这部分记忆我没办法看清,就像刚才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读取记忆的优先级是从最深刻的时刻开始。”
吴可非陷入沉思。
酒过三巡。
“你喝醉过吗?”喻朝汐问明微,她已经感觉脑袋有些发昏了。
由于食物乏味,明微没少借酒消愁,桌上已经摆满了空瓶,可是香槟在他口中除了口感也跟水无异,只有流入喉咙后才有喝酒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大脑不受酒精影响,于是迷蒙地眨了眨眼:“只有一次喝得比较多,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醉。”
“断片了吗?”
“没有。”
“那还是没到位,来,继续,看看今天谁先倒下!”
“可是酒精就像梦境一样会放大情绪,我已经很难受了。”明微嘟囔。
“你难受什么?陈璃画?她甚至有可能喜欢你,我呢?”喻朝汐愤愤不平,说着又闷了一口,呛得双眼湿润。
明微望着对方,露出苦涩的表情,不知想笑还是哭。
他们举起酒杯碰在一起,似乎听到了北岛笔下梦碎的声音。
兰斯洛伊不知何时出现在酒桌旁:“我刚刚隐约听到了陈璃画的名字。”
“居然偷听别人聊天,一点都不gentleman。”喻朝汐鄙夷地啧了两声。
“我只听到这三个字,所以她现在在哪?”兰斯洛伊看向明微,蓝色的眼眸中带有野兽般凶狠的气势,谁敢跟他对视呢?像是挑衅狮王,也像直视太阳。
明微低着头,每个人都来问她陈璃画在哪陈璃画在哪,都在不断地提醒他陈璃画遇到的所有意外都是他的责任,她尚未归来同样是他的失职,明微当然也这么认为,他总在陈璃画身边不是吗?他应该拿命去护她周全,可他平安无事地出现在了这里,陈璃画依旧下落不明,兰斯洛伊还没对他发火已经算好脾气了。
“在她自己的梦里,很安全、很自由,但……很难出来。”明微回答。
“怎么才能找到她?”兰斯洛伊又问。
明微沉默,抬头看了一眼兰斯洛伊,“如果你能进她的梦里,就只要走进巴黎圣母院。”
“你消失的那天我已经试过了。”兰斯洛伊摇头。
“那证明你没资格喽。”这话是喻朝汐说的,借明微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对兰斯洛伊这般说话,她摇晃着酒杯,酒劲上头的她并没有要克制自己表达的念头,“那天我跟明微一起走进圣母院,只有他消失了,代表我也没资格,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难道你认为自己有多特别吗?当然,就算你真的很特别,但对陈璃画来说似乎并非如此。”
兰斯洛伊还不至于把火气撒到喻朝汐头上,实际上他很少生气,所有愤怒究其根本都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他清楚这点,所以更多时候他也在自责。
“那就只能希望这位‘特别的人’能把陈璃画带回来了,明微,事先声明,如果你做不到,我很难原谅你。”兰斯洛伊离席而去,无心庆祝。
喻朝汐随后撇了撇嘴:“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真把自己当回事,别理他,我们继续喝!”
格洛丽亚收回目光,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翻转,道:“奥丁的回忆太黑暗了,真想看一些美好的东西,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吴可非作思索状:“还没上过学的小孩。”
格洛丽亚难得笑了一声,更接近冷笑,她问:“你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大家的回忆都不美好吗?那这个世界也太惨了,你为什么还要投身于拯救它?”
吴可非面无表情:“除了小孩子之外,人们的悲伤总是比欢乐更加深刻,而你总是从最深刻的部分开始,当然看到的都是悲伤。”
格洛丽亚愣了一下,久久未言。
像是转移话题:“奥丁在她妻子离世后最开始是抱着想要复活她才去搜寻邪恶典籍,但拿到《格拉基启示录》的时候,他看到了书页上的诅咒——拥有者失去爱人,遗失者失去生命。这画面很深刻。”
这画面是很深刻,吴可非心想。
舞台上,两位冒牌歌手一展歌喉。
“想听你听过的音乐,想看你看过的小说~
我想收集每一刻,我想看到你眼里的世界~”
不知名乐队把舞台主唱的位置让给了酒精上头的喻朝汐和明微,其余几人为他们伴奏,喻朝汐捧着话筒,灯光打在她的白发上,竟有月光般的美感。
“…”
“我能习惯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你已经不再存在我世界里,请不要离开我的回忆。”
听得出来这样的高音对明微有些吃力,但借着酒劲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需要在她面前维持形象的那位并不在这里,这时才发现歌词如此应景,平日里的情歌不免让人觉得做作,却会在某些时刻直刺内心。
一众人在台下捧场喝彩,大家今天都很放松。
曲终了,众人鼓掌之际,纷纷起哄让这个新成立的偶像组合再来一首,可台上两人又提着酒瓶欢天喜地跑开了去,穿过餐厅爬到上层的露天露台,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并不存在听众。
游轮像是流云,在天水之间似静似动,之前他们是站在桥上的人,现在在眺望桥上曾经的他们。
河畔琳琅的景物争夺游客的目光,行人匆匆忙忙、形单影只,孤独也融入了景物,变得琳琅满目。
它们全部倒映在水中,可涟漪又漫不经心把光影搅碎。
游轮不再前进,是世界在倒退,风追随着世界,朝他们扑面而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影分身?”喻朝汐摇晃着,仿佛游轮正在经历风浪。
“我觉得我们可能醉了。”明微跟她的状况如出一辙。
“喝醉的人怎么会觉得自己醉了?还是没到位,接着喝!”喻朝汐举起酒瓶。
明微照做,可身体终于不听使唤,在酒瓶碰撞的瞬间应声倒地。
喻朝汐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大笑:“你太弱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再喝一口,同样一头栽倒,撞在明微的肚子上,引得他双腿抽搐一下,发出一道轻微的吃痛声,很快趋于平静。
酒水顺着瓶口汩汩而流,游轮依旧平稳且安详地行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