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谷中心带,跨过密林,横穿山谷,在阴壑纵横的最深处,唐四夕永远不会触及的地方,打开进入地底的幽罗门。
天地污浊,乾坤猩红,漫天浓烈交织的天劫雷云汇聚头顶。
别说唐四夕,就算天师级修为的人见到这种场面都会腿软。
陆凛星误杀凡人后引来的雷唐四夕见过,当时那种能将人劈到灰飞烟灭的雷只有一束。
而这里,几十上百的雷束。
雷束旋转盘绕,拢成一道惊天毁地的雷柱。
时刻对着下面,晦暗荒凉千疮百孔的血色山坳。
唐四夕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山坳里有东西,蓄力的雷柱会毫无保留地劈进去。
他简直不敢信,浪漫如春的鬼域堡会有这种末日般的空间存在。
“小五,这,是什么地方?”
元子颐司空见惯,小脸上没有波澜,“刑场。”
元子颐伸长鼻子嗅了嗅,尽管离的很远,旋涡中心散出的毛细雷刺激的他羽翅直立。
术法在手,念了一个诀,给唐四夕套了个金色的透明圆盾。
下一秒,雷柱如洪水降下,击中山坳。
撕心裂肺的龙吟拔地而起,巨大的金色长龙从坳底蹿出飞向云层。
地下骤然伸出数条锁龙链,在雷暴中极速蜿蜒,纠缠住后死死勾住龙身腿爪。
巨龙被绑,两相势力互抗,嘶吼声贯彻云霄,肉裂血流。
轰然落地,血花四溅。
天雷齐发。
暴刑。
唐四夕止不住的浑身发颤,他看不清这场怒刑的全貌,只能看见绵山衍绝的层峦下痛苦挣扎的龙尾。
极度压抑的感同身受,他腿脚一软,跪了下去。
“别这样...够了,别再继续了...”
“没事儿,糖妈,蓝爸死不了。”
元子颐特别想学唐四夕抽根烟,翻来翻去叼了根棒棒糖,眼角垂着,落寞地看着。
看着这一片蓝望泞专门为自己设立的刑场。
“传说龙生而好淫,广施淫雨,可与万兽结育。表显的人瞧见这种动物多会嗤之以鼻,笑其性劣,其实,龙非好淫,只是比其他物种多容易迎来发情期。”
唐四夕怔怔地看向元子颐,那时候他迷迷糊糊被抱着的时候,听到了那句断断续续的话。
四夕,发热,你忍忍。
元子颐继续说,“他用这种手段抑制发情近千年了,我们都劝他找一个,他偏不,就守着。
后来守不过,闭关睡了六百年,醒了没发过,以为长久封箍那种本能已经稀绝了。
没想到你一来,他这数百年的罪算是白遭了。”
一声声沙哑的怒吟震荡刑场的每一处,唐四夕眼睁睁看着蓝望泞无数次因疼痛飞腾无数次被击落。
那一瞬间眼底落满血丝。
元子颐咬碎棒棒糖,软棍吐出口,一把给迈向雷场的唐四夕拉住。
“做什么?你准备去挡雷?”
唐四夕几乎木讷,心疼的手都是抖的,“不能这样,阿泞会很疼的,我去阻止他...”
“阻止?”元子颐无语地笑了一声,“别说你的道行,就连我靠太近都会被撕成碎片,这种雷刑只有神位的人才能扛。”
说完,又给唐四夕套了几层遁,生怕他被血管似的小毛雷伤了。
“因为喜欢勾出欲望,对出生理的本能,本能引起发热,迟早的事。”元子颐说,“他觉得对不起你,心里有愧,撒出去也好,总比无法赎罪的强。”
.
晴虹端了碗安神的热汤,走到床边提醒他喝药。
月影透着窗进来,散落一地的梨花,宫灯亮了整面,迎着天上的彩鲸。
他这时才意识到天已经过晚了。
蓝望泞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唐四夕喝完就窝在被子里,软软的真丝被盖住手脚盖住头。
森林玫瑰的味道总是不散,斥在被子的角角落落,温暖的味道将他捧在怀里,消磨寂夜的每一寸时光。
想他,想那个傻子,唐四夕掰手指算时间,如果他三十个数里再不回来,就出去找。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算了,三,二...
“四夕,你这么睡,会不会闷?”
唐四夕猛得睁大眼,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感觉到头顶上一只手在轻轻掀被子,在他颤的一瞬间缩回去。
沉闷的气氛一如既往,蓝望泞靠在床边坐下,长时间对抗天雷压制情热,真身受损没力气,他很需要休息。
但他现在,只想逗唐四夕开心。
“王妃,我,给你讲故事吧,讲什么呢,讲小五小时候,对了,他真身是凤凰你知道吧,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唐四夕没回应。
静了几秒,蓝望泞捏着嗓子,两只手比划,做作地演双簧戏。
“---诶呀,我才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呢。”
“---居然不知道老公真身,哭了哭了。不是说玄灵山一直在研究我吗,这都不告诉你?”
“---你以为你万人迷吗,谁都研究你,玄灵宗研究你是他们的事儿,又不会告诉我。”
“---那陆凛星呢,他也不...”
无意间提陆凛星,蓝望泞心里抖的一凉,比被扬了一瓢冷水还不痛快。
就算唐四夕变成鬼,离开人间界,他们阴阳两隔,可心里还是忌讳,还是放不下。
话说一半又不太好,他缓了一下,像是演戏,也像是问人,“陆凛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他没暗示过你,让你对我动手脚吗?”
世间以玄灵宗为首的修灵道,修玄道,修仙道,一十三家“名门正派”均奉行正法以驱邪除魔为己任,自然而然将鬼界视为最污浊之地。
而鬼王,理所应当是污浊之缘。
虽然,鬼王从未做过伤害苍生的事,被莫名征讨的原因,是来自凡人对神的觊觎。
除去泰山,昆仑,后土等远古神明。
新任神—阎罗殿白道存,归墟代管者禺风兮,还有鬼界掌御者蓝。
相比前者,蓝望泞是最新的神,封神只有一千年。
灵气日益疏离,复苏缓慢,天师境少有人能突破,近千年只有鬼王在人间活动过,也是最有机会接近的。
弑神飞升,便成了所有修者的梦。
唐四夕仍能记得,陆凛星亲口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杀鬼王,当天师。
如果真能杀掉蓝望泞,别说天师,真人境亦是唾手可得。
那日求婚,陆凛星以答应结婚为由,给了唐四夕一瓶蓝色的奇水哄蓝望泞喝下,深意不言而喻。
屋里的灯定时熄了,菱花窗自动闭合,被卷起的纱帘轻落,光影渐暗,冷色的月轮一角沉进金色的眼眸。
他起身,转头一刻,被子里火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阿泞,别走。”
胸腔内的心跳声尤为震烈,蓝望泞俯身去迎那只手,珍惜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接住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唐四夕。
他像是忍不住飞出来的,心有余悸地扑进怀中,小脸贴上冰凉的外衣,“你不许死,不管什么原因,你不许死!”
蓝望泞惊喜地愣了几秒,松了口气,终于愿意理他了。
温柔地拍拍这消瘦的脊背,他太想抱抱他了,“王妃原谅我了吗?”
高领长衣盖不住身上雷击的痕迹,散射状的纹路从后背渗到耳根,想不出那裂骨的感觉是有多痛。
唐四夕给蓝望泞的侧颈贴的湿漉漉的,长睫下蕴着泪猛点头,
“原谅了,早就不生气了,你别再伤你自己了。”
蓝望泞一愣,“你怎么知道?”
“小五...”
蓝望泞想也没想就明白了,那种地方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他准备回头找元子颐聊聊,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叫唐四夕担惊受怕,要他无忧无忧地养在童话宫里。
“放心吧,不会死的。”蓝望泞捧着脸擦眼泪,“见到我那个样子怕不怕?”
“...怕。”唐四夕无助地又拱进怀里,两只手给他的后背抓的死死的,“怕我成寡夫,那还不如被你咬死。”
蓝望泞忍不住笑,“寡夫?头一次听到这种词。”
挺翘的鼻尖扎进长发,贴在耳朵后边,去闻细腻温暖的味道,两手环着腰背,那小腰一只手都能握住。
“对不起,四夕,别生我气,我们和好吧,太想你了。”
唐四夕水盈盈地抬眼,对上蓝望泞的眼睛,月影梭梭,映在影下的人俊逸勾火,又撩人又野。
“阿泞,你的发情期,过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也很撩人。
唇边,被送来一枚情吻,“谢谢王妃,你的意思是,今夜我可以上床睡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