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秋
作者:长生铃   表姑娘孕吐不止,世子他日宠夜哄最新章节     
    那姑娘身量高挑,眉目清秀,但她从未在家塾见过这位姑娘,应当是今日长公主寿辰宴上,来的哪位官家姑娘。

    江近月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她心跳如鼓,只当自己撞见了什么密辛,立刻转身就走,可奈何陆晏廷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早在她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便先一步发现了她。

    她提着篮子快步往回走,可对方三两步便站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近月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有些话当即便脱口而出:

    “我不是有意撞见你们的,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别杀我……”

    陆晏廷目光淡然,近月慌张地回眸一看,却见那一头早没有什么女子的影子了。

    这偌大的竹林一下子就剩他二人在此,江近月心下猛得一沉,回头看向陆晏廷,满眼皆是戒备。

    陆晏廷此刻的脸色十分从容,虽是清隽俊雅的长相,可江近月就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杀意。

    好一会儿,对方终于声音冷沉地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昨夜为何不来?”

    近月听到这话,垂着头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抬头时,发现对方依旧负着手,微微屈身看她,等着她的回答。

    近月只好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不识字,看不懂纸条写的什么。”

    对方听了这话,却是罕见地笑了两声:

    “好,不识字就不识字吧,那我直接问你,太后和逆王那日宫变失败后,遣散所有宫人,独自在慈恩宫中放火自焚,当夜火场中,救下太后的人是你,对吗?”

    他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找她。

    江近月警惕地看着他,蓦地生出几分勇气:

    “是,大人是在怪我救出太后,所以想要报复?亦或者是,想利用我接着对付太后吗?”

    陆晏廷眉心蹙了蹙,对她的话似有不解,他朝她靠近两步:

    “你……”

    近月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没有道理不说,还明显是对他强行把自己弄进府里的事。怀恨在心,赌气似的,这实在太不理智。

    但事已至此,该惹的人也惹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退后两步威胁道:

    “陛下已经恩赦我出宫,我如今脱了奴籍,是京兆尹登记在册的良民,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有麻烦的。”

    陆晏廷对她的话有些讶异,这小姑娘想哪去了?

    他正要开口,可林子的另一头却响起几位夫人的声音:

    “呀,前头乱糟糟的一片,此处倒是格外幽静雅致,沈夫人,咱们别去厢房休息了,我觉得不透气,要不就在这坐会吧。”

    “好。”

    陆晏廷迅速转头,听见几道脚步声正往此处来,他正要说些什么,回头一看,却只看到少女仓皇离开的背影,还有地上落下的竹篮。

    ……

    江近月自回去后便心神不宁,第二日的课上也屡屡出错,陆玉仪朝她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日恰好是中秋,阖家团聚的日子,国公府一早就在张罗着家宴,等到华灯初上时,各房的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公子,都需去国公府正厅一同用饭。

    近月坐在小楼的窗前,一面抱着小匣子数银票,一面看着底下一群人热热闹闹,要往国公府去。

    国公府的婆子已经来请,三老爷和三夫人正走到门外,唯独陆玉仪对自己今日戴的项链不满意,要她的丫鬟去屋内取那条镶宝石珠子的。

    那婆子多嘴问一句:

    “玉姑娘,你家表姑娘不去吗?”

    陆玉仪拾掇着自己的衣领,摆摆手说:

    “不用,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她去做什么?”

    很快,随着最后几道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府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

    一墙之隔,近月坐在窗边将小匣子里的银钱一一归类好,又用纸笔认真记下各个数额。

    等她全部弄清楚,将匣子放到床底下时,一弯腰却觉得腰背涨麻,右手的手腕处更是涨疼不已。

    西府安静得很,许多家生的奴仆都各自家去吃酒,不当差的也在后院安排了小宴,佟姨娘和几个婆子打叶子牌去了,近月下楼绕着园子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就出了府。

    她走到路旁的河边,见月光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往常热闹的街上此刻也罕见地冷清。

    也是,这个时候,寻常人都在家中吃团圆饭,再过一个时辰后,御街上有灯会,那时姑娘公子们倾巢而出,这外头便会热闹起来。

    她五岁就入宫了,对幼时过中秋的记忆实在不深,只依稀记得江南的中秋,也热闹得很。

    那时她骑在爹爹脖子上,手中拿着爹买给她的磨喝乐,看完喷火龙的杂耍表演后,让爹爹带着她去西湖看河灯。

    爹爹在被抓走前,说他是冤枉的,江近月也觉得,爹爹一定是冤枉的,纵然她对当年的案子毫不知情。

    可爹爹那样的好人,连路上遇到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做下那些事呢?

    她出宫开店积攒银钱,为得也是有朝一日,重回杭州,重新调查当年爹爹的事。

    如今难得的寂静让江近月舍不得回府,她在岸边坐下,见水面有几盏零星河灯向下流而去,那微弱的亮沉光载着主人的希冀,不知飘向何方。

    再回头看,身后隐在暗色中的国公府,就像一只庞然大物一样,压得她心中难受。

    江近月在河边静坐良久,见有一盏河灯被岸旁水中间隙生出的杂草一绊,搁浅在旁。

    近月又往下去几步,捡起一支树枝轻轻拨弄,让它能顺着水流远去。

    她自己没有河灯,也希望旁人的河灯能替她寄托心愿:

    “愿爹爹来世投胎,是男位极人臣,是女出身大族,一生无忧。”

    ……

    家宴上觥筹交错,陆晏廷环顾女眷席面一圈,又朝老夫人那看了眼,同青崖低语了两句,便提前离了席。

    刚走到侧门外,还未进西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河边坐着。

    秋风凉嗖嗖的,她孤身一人坐在河边,身上还穿着夏衣。

    小姑娘在低声啜泣,目光静静追随着河面圆月的倒影,满身寂寥,和方才热闹的场面相比,简直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