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瓦解阴谋
作者:花落虽频   晴阳照行旅最新章节     
    身着襴衫的林韵宁不得不将下摆掖在腰带上施展轻功,带着书剑越过这堵高墙进入院内,一路躲躲闪闪最后躲在这个墙角边,听远处传来那道清朗的声音。

    “鲁镇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

    这道清朗的声音好似在讲一个故事,故事里只有一个名字——孔乙己。

    她来得很是时候,从头至尾听他讲完,然后一片寂静。

    这个故事的结局很不好,“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他讲这个故事时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闷得人好似喘不过气来。

    这个故事的结尾还非常凄惨,不合大兴人的美好心态。

    可这个故事却好似蕴藏了一个很深的道理,大家都在琢磨其中的三味。

    过了几分钟后,那道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我昨晚梦到的一个故事,觉得有趣所以讲出来。”

    “请大家注意,这里有几个关键点,第一个关键点是孔乙己身材高大。”

    “第二个关键点是他连个秀才都不是,靠给人写字来维持生计。”

    “第三个关键点是他偷书,并因此而‘大约的确死了’。”

    “后面这句话是第四个关键点,什么叫‘大约的确死了’?”

    他提出一个疑问,却没人回答他。

    于是他自问自答,“没人关心他到底死没死,所以才会出现大约、的确这么矛盾的词语。”

    听他解释林韵宁轻轻点点头,这个词用得很妙。

    众人也点头,这个词确实生动体现了这一点。

    大家认同这个观点,听陈恪继续问道:“孔乙己是个悲剧人物,但通过这个人物的人生经历我们能想到什么?”

    这个问题还是没人能回答,林韵宁也答不上来,只能探出头去听他继续说道:“我们来分析这个人物,他很讲诚信,欠账一定要还。”

    “但他有偷书的毛病,还认为是窃而不是偷,而窃书是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

    “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只偷书而不偷别的。可大家不这么认为,不管偷什么都是偷,从这一点就应明白一个道理,你认为没用,大家承认才有用。”

    “我解释了第三个关键点。再说第二个,他连个秀才都不是。”

    “这一点很重要,童生到秀才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的,一个回字他知道四种写法也没用,还是没能成为秀才,足以说明靠考试往上走的路有多难。”

    “而第一个关键点是孔乙己身材高大,这个描述有何意义?”

    “这一句身材高大,寓意了健康的意思,孔乙己身材高大,应该可做很多事来维持生计,可他却只会给人写字,然后偷书被人打。”

    说到这他闭嘴,给大家一个琢磨的时间,见大家轻轻点头方才继续说道:“给这位悲剧人物做个总结,就是读书读傻了。”

    听到这个总结下面传来笑声,躲在墙角的林韵宁和书剑也捂着嘴笑。

    却听陈恪厉声问道:“很好笑吗?”

    听这道声音传来,林韵宁不由放下手板起脸来,再听他的声音传来,“当我们笑话别人傻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傻不傻?”

    “学识是用来开拓眼界提升智慧的,而同样读书的孔乙己却读傻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金榜题名吗?”

    “如果这是你的唯一理想就错了,金榜题名是一条路,但其他的路还有很多,这才是孔乙己给我们带来的启示。”

    他再一次讲到读书明智多条路的理论,而且用一则故事来进行生动的阐述。

    但没人相信这则故事是他梦到的,他们都知道陈恪为了阐述自己的理论,也是煞费苦心了。

    他们对这则故事的内涵没有异议,读书明智多条路是一套十分明智的理论。

    但仍然有人提问,曾毅起身问道:“请问先生、是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他问到关键地方了,而陈恪也知道他会问。

    中午时分,他在来鹤翔书院的路上就听人议论,“听说了吗?皇上的生母是杨妃......”

    他们果然这么干了,乞巧节的晚上,不仅是大家聚会的时间,也是散布消息的时候,夜幕下的嘴不容易被人发现,而议论的嘴都是传播消息的。

    这则消息很快会传播到宫里去,也会让刘太后和李祯不知所措。

    这时的李祯就不好办了,他必须对生母表现孝心,许多人认为生恩大于天。

    下面的许多学子就是这么认为的,陈恪既然给他们机会,就要表达这个意思。

    也有一些学子不表态,他们想听陈恪怎么解答这个问题,于是讨论的声音渐渐停止下来。

    听下面没了动静,陈恪睁开双眼看看四周,淡淡地说道:“你们中有没有继母或养母养大的?”

    下面没人回答这个问题,纵然有也不会起身承认。

    于是陈恪继续说道:“当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首先要看到它的社会性。”

    “被抛弃的婴儿没有一点生存能力,必须有人抚养方能长大,所以朝廷设立了慈幼局。”

    “但在慈幼局外,也有许多善良的人收养了这些被遗弃的幼儿,这个养恩不大吗?”

    说到这他闭嘴,扫视一圈周边,然后缓缓说道:“如果生恩大于养恩,那么每个女人都可以扔掉孩子让别人抚养,等他长大后,说一句我是你的生母就将孩子领走,这是什么结果?还有人会去抚养被遗弃的婴儿吗?”

    陈恪连续问了两个问题,下面却是鸦雀无声。

    于是他继续说道:“不管遗弃孩子的父母是哪种原因,当孩子由别人抚养时,这份生养之恩就已经转移了,这才符合社会性的需要。”

    “因为我们中的许多人没有被遗弃过,所以将生恩养恩混为一谈,这是血亲的需要、家族的需要,而不是社会的需要,更不是那些被遗弃婴儿的需要。”

    “你们记住,当你们宣传生恩大于养恩时,可能就有许多被遗弃的婴儿会被再次抛弃,那些善良的人只是心善而不是傻。”

    最后这句话是被陈恪怒吼出来的,那些宣扬生恩大于养恩的学子纷纷低下头。

    他们知道陈恪是真生气了,这位一向循循善诱的助讲第一次在讲堂上发出了吼声。

    这声吼好似一头老虎在咆哮,让众人突然发现这位助讲很有脾气。

    见他发怒,众人心惊之外还有些诧异,连胡缓和高适都诧异地看着他。

    而林韵宁缩回脑袋转脸看向书剑,见她的脸色竟有点发白,知道书剑也有点心惊。

    见她这副神情,林韵宁突然感觉有点好笑,老实人发威原来会有这个效果。

    然后想起,在书剑的心里陈恪是老实人,而在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笨,那个总是淡淡地老实人正在不断地作妖,如他真的老实又怎会作妖?

    于是林韵宁发现了一个伪装者。

    而张出尘和婵儿却知道这才是陈恪的本来面目,那个诡计多端杀伐果断的狗头军师就是这样。

    她俩早就看穿了这个伪装者,这时毫不诧异地听他郑重说道:“我给这个问题下个定义,‘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育养,断头可还;不生而养,一世难还。’”

    他说出昨晚的话,然后厉声喝道:“诵之。”

    曾毅立刻扬声吟诵:“生而不养,断指可还...”

    当他朗诵到这时,曹汲等青年、王韶等少年立刻跟着念道:“生而育养,断头可还;不生而养,一世难还。”

    后面这句话下面齐声朗诵,而陈恪却不满意,朗声说道:“不齐、重来一遍。”

    曾毅立刻带头,整齐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陈恪还是不满意,厉喝一声,“大声念三遍。”

    听他厉吼,曾毅绝不犹豫,曹汲和那些衙内们早已反应过来,许多太学生也明白了,连王韶和章惇都互视一眼。

    于是一道直冲云霄的齐声朗诵从鹤翔书院传出,“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育养,断头可还;不生而养,一世难还。”

    这道声音反复念诵三遍,让鹤翔书院外的行人驻足倾听。

    而坐在前排的胡缓和高适互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俩明白,张出尘也明白,那个好似无法破解的阴谋被朗朗的诵读声彻底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