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不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终于能回去睡觉了,可天真的他哪里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院里火光通明,众人并未离去都定定的看着那个红衣侍卫。
只见他上前一步很是恭敬的施礼道:“在下曹慕之,见过玄心住持,曹丞相心系佛门,可无奈年老体弱不堪舟车劳顿,只能由我家公子代劳前来修行,还望住持一定收下这份薄礼”。
“这可是曹丞相家最厉害的侍卫,他的武功在整个京都都是一顶一的好”。
一个悠悠的声音在棠不苦耳边响起,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阿玖不知什么时候竟凑到他身边了,正小声的给他介绍着。
棠不苦忍不住在阿玖的脑袋敲了一下:“大晚上的,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吓我一跳”。
阿玖捂着脑袋讪笑道:“呵呵,习惯了习惯了”。
棠不苦刚好满腹疑惑于是追问道:“他身后轿辇上的就是曹公子?他生了什么病?”
闻言,阿玖赶紧低下头扯了扯棠不苦的袖子小声的嘘着:“小点声,小点声”。
说着,阿玖就把棠不苦往后拉了两步,又鬼头鬼脑的看看四周,见周围没人了,才附在他耳边低语道。
“棠公子,这就说来话长了,曹公子单名一个忠字,是当朝丞相曹东的长子,只是不巧他生下来就......”
说到这,阿玖故意停住不再言语了,这成功的引起了棠不苦的注意,他好奇道:“接着说呀?”
看着棠不苦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阿玖开心的不得了,在京都,他不过是个入不得大雅之堂的奴仆之子,眼下却实在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展身手的机会。
况且,阿玖自幼就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在不知挨了多少巴掌之后慢慢的便学会了察言观色。
今日在山下,阿玖见棠不苦一点也没有,巴结奉承那些世家子弟的意思,甚至还敢让他们下轿下马走上山门,便赌定棠不苦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村野少年罢了。
想到这,阿玖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又做了个鬼脸摇摇头。
棠不苦一看便明白了,这曹公子果然是生病了,而且还是治不好的痴病,怪不得一路上都是曹慕之在发号施令。
两人正在后面说着,又看到在曹慕之的指挥下,几个小厮毕恭毕敬的捧上来一个很长的礼盒,玄心住持淡淡道:“阿弥陀佛,善哉......”
棠不苦还没听清玄心住持推辞的话,就被阿玖的啧舌声打断了:“啧啧啧,曹丞相果然是财大气粗啊,送礼随手就是雕金刻丝禅杖啊”。
天色昏暗,棠不苦站的又远,即便他伸长了脖子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一个禅杖而已能有什么特别,于是随口问道:“这有什么,我们后山有很多呢?”
阿玖嘴角飞翘满脸得意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那可不是普通的禅杖,上面的雕花刻丝可都是真金白银,出售的话百两黄金不在话下”。
闻言,棠不苦震惊的差点喊出声来,住持的禅杖一向都是用后山上的枯枝做的,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还有这样奢华的禅杖。
幸好阿玖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喊,别喊”。
棠不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转头看看四周,却看到宋济泽正看着他们。
恰巧一阵风吹过,宋济泽帷帽上的丝绢飘飞起来,棠不苦看到他原本清冷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愠怒,似乎极力的压抑着气恼,棠不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再看时宋济泽已拉住丝绢遮住了脸。
棠不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拂开阿玖的手准备去问个究竟。
阿玖也看到了宋济泽,他迅速背过身,又一把拉住棠不苦焦急道:“棠兄,要我说,你最好还是离那个宋济泽远些”。
棠不苦被他扯的分了神,再回头时却已经看不见宋济泽的身影了,他喃喃的重复着:“宋济泽?”
“你认识他?”阿玖明知故问道。
棠不苦摇摇头追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似乎是个很难的问题,以至于刚才一直喋喋不休的阿玖,现在也托着下巴沉思起来,棠不苦继续追问着:“你不认识他?”
阿玖这才小声道:“呵,京都和他相关的传闻满天飞,我就是想不认识也都难。”
闻言,棠不苦来了兴致,也不管前面的世家子弟正进献着什么稀世珍宝,干脆拉着阿玖坐在菩提树下,催促着:“阿玖,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给我听听”。
“这宋公子可是京都宋仁远将军的长子。听说他出生的时候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把媒婆都吓晕了,但人家有个好爹啊,那宋将军很是疼爱他,自幼便名医好药的伺候着,这才长这么大......”
慕容辞忧这才明白宋济泽为什么总是带着帷帽,又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虽然是个病秧子,但脑子到很好使,众人都说他五岁能诗,七岁能文十二岁能辩古今,学识渊博的连翰林院学士,也夸他天资聪颖过人”,阿玖打开了话匣子。
“要我说,宋公子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人,我有个同乡在他府上帮佣,常常向我们炫耀得的赏赐,宋公子从不仗着自己天资过人就恃才傲物,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温良,京都名士都很喜欢和他交往,我家公子曾经为了和他交好,递了好几次名帖都没见到他,所以才对宋公子很不......”
说道这,阿玖又摇摇头,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意思,那就是他家公子不喜欢宋济泽。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原本是不好对外人说的,只是阿玖心里恨极了自己那个只知道吃喝嫖赌又嗜虐成性的主子,况且他笃定棠不苦就是个没有什么城府的山间少年,又看棠不苦听得如此入迷,阿玖从没意识到自己竟有这样重要的时候,虚荣心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阿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听到一声瓮声瓮气的哭喊声:“疼...疼...”,哗啦,一堵人墙朝那喊疼的人涌去,棠不苦被挡的严实,他跳了好几下才勉强看到,轿辇上的曹忠正捂着他那水缸般的粗腰叫喊着。
曹慕之全然不顾其他世家公子还在献礼,便粗暴的打断了:“玄心住持,舟车劳顿了多日,我家公子的旧疾发作了,急需休息”。
闻言,住持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念一法师笑的和蔼,忙分配了众僧人将各家公子引到禅房休息,这场闹剧终于到此落下了帷幕。
随着人群,棠不苦也回到西间禅房,他走到床边看到念慈正睡得香甜,只是一旁的被子却鼓鼓囊囊的,他掀开一看,发现被窝里竟还放着那几个鸳鸯蛋。
棠不苦苦笑一下,看来念慈是当真了,他揉揉自己有些酸疼的小腿,刚准备脱鞋睡觉,就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棠师弟,念一法师让我们去库堂睡通铺”。
棠不苦一听便明白了,一定是准备的禅房不够分了,所以他们的房间也要让出来,自己倒是无所谓在哪里睡都一样,只是念慈年纪小身子弱睡在地上怕是......想到这他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嘴。
门外的响动无形的催促着他,棠不苦只好一边应着一边去开门,见门口站着念明师兄,棠不苦问道:“师兄,念慈可以在这里睡吗?”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很宠爱念慈小师弟,可眼下念明也不能擅自做主于是道:“听说要住在这里的公子很喜欢清净,不过你先别急,我去和师父说说就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棠不苦不想师兄为难,于是一把拉住他:“师兄,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来”,说罢,他转身进屋去抱念慈。
念慈迷迷糊糊的看见棠不苦回来了,钻进他怀里安然的睡着,棠不苦随手将他心心念念的那几个鸳鸯蛋,也一起裹在怀里带走了。
棠不苦抱着念慈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宋济泽和宋良一起过来了,显然就是他们要住这间屋子了!
宋良看到棠不苦,于是小跑几步到他面前高兴的问:“棠兄,你也住这里吗?”
棠不苦却并不理睬他,此前不论宋济泽多么冷漠,他都是笑着的,可眼下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念慈,他实在有些笑不出来,于是并不理睬宋良只沉着脸走过去。
看着棠不苦漠然远去的背影,宋良顿时愣在原地,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不远处的宋济泽。
宋济泽还是一脸泰然,可棠不苦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宋良还是捕捉到自家公子眼里闪过的落寞,比起棠不苦突如其来的冷漠,一向淡漠的公子居然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令他感到无比震惊……
去库堂的路上,四处都是赶去禅房休息的各家公子,趁乱,棠不苦先拐去柴房将那些野鸳鸯蛋藏到了角落,又在库堂找到一个清静位置安顿好念慈,这才心满意足的睡觉了。
棠不苦累的倒头就睡,可外面不时传出的吵闹让他心烦,等周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彻底沉入梦乡时晨钟也敲响了。
咚咚~
念慈从通铺上爬起来,睡眼朦胧间却发现自己身处他处正心里慌张,转头看到身边睡着的棠不苦,便也稳下心来。
眼看周围的师兄都起床收拾了,念慈有些着急的叫起来:“不苦?快起床了……”
只是叫了好几声棠不苦都没有反应,见他睡得太沉,念慈只好用出自己的大招,将自己冰凉的小手塞进棠不苦的胳肢窝里。
“呀!痒!痒死我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棠不苦,最受不了的就是痒痒了,果然念慈只挠了几下他就彻底清醒过来。
看到念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棠不苦知道他是惦记那些鸳鸯蛋,于是悄声安慰他:“在柴房里,我都藏好了不用担心”,念慈一听也放心的笑起来。
棠不苦快速穿好衣服正要叠被子,却又听到念慈很焦急的四处翻找着什么东西:“哎?我的百家被呢?”
闻言,棠不苦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走的匆忙只顾藏好那些鸳鸯蛋,完全忘记了念慈的百家被。
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个花花绿绿,旧的甚至有些发白的破被子,实在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只有棠不苦知道,那是念慈满月时,棠不苦亲自从山下棠家村,一家一块布一户一块料求来的,又由玄心主持亲手缝制的小被子。
念慈从小就抱着它睡觉,对他而言那是和经书一样重要的东西。
棠不苦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随即安慰念慈:“别急!今天一散学我就去帮你拿回来。”
正说着,念慈却捂着肚子就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说着:“我在法堂等你啊”。
棠不苦知道念慈是尿急了,于是笑着挥手:“快点跑,别又尿裤子了”,闻言,周围的僧众也跟着笑起来,念慈小脸一红跑出了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