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造反的消息震荡长安。

    霍素持在临华殿得知霍腾起兵，已是心如死灰。

    空荡荡的临华殿只能听到她绝望的回响：“阿兄，你糊涂啊……你中计矣！”

    连阿父都不敢谋反，你怎的……

    霍家与帝党两股势力在长安城内外展开厮杀。

    半月后，这场叛乱彻底平息，此时已到了大晋曦和五年最后一个月。

    好在这场动乱并未波及多少长安百姓，短暂的战乱结束，文武百官阵容进行了又一次大清洗，该上朝的上朝该外派的外派，百姓更是照常外出谋生。

    “没想到霍霆虽死，霍家这些残存势力，居然还能软磨硬抗整整半月。”

    霍家如今式微都尚且如此，难以想象从前霍霆在时，霍氏强大到何种地步。

    可霍霆也知道不能轻易反晋，他杀得了凌央，却杀不尽大晋各地宗室子弟。凌晋复辟是轻而易举之事，他整个霍家消失得了无痕迹也是弹指之间。

    晋宫城楼上，卫骁再次与凌央并肩而立，舅甥二人迎着朔风大雪，身形依旧亭亭似山上松，毫不退缩。

    凌央回忆起往事，低声呢喃：“几年前，朕对霍氏父子动过一次杀心。现在想来，幸亏当时朕没有鲁莽行事，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可是他选的另一条路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竟让他丢掉了此生最爱的人。

    卫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陛下，您现在是真正的天子。”

    凌央笑得略显苍白：“过去了……小舅舅，你找到霍腾的尸首了么？”

    任由外人如何对他道喜，如何劝他放下、走出，可凌央自己清楚，这辈子他都走不出来了。

    卫骁拧眉：“你要他的尸首做什么？”

    凌央:“朕自有用处。”

    卫骁大概明白，凌央下一个要出手对付之人是谁。他没有道破，反而变得语重心长：“陛下，你可还记得从前劝过臣什么？那时臣是个满心满眼只有复仇的怪物，甚至大放厥词，此生都不会返回朝堂为凌晋效力，甚至连边关的百姓也不想管。”

    “可直到臣得知郑桉偷走边关防护图，臣才明白，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有多不负责任。所以，臣才会主动请缨去守云中城，一守便是好几年，往后臣也会继续守下去。”

    “人活于世，都是要担责任的。尤其是你我，受万民血肉供奉，就该为万民着想。所以，该放下的事便放下吧，不要把自己活成一樽冷冰冰的木人。来此人间，喜怒哀乐爱恨离别甚至于儿女情长，总该悉数去尝试一遍才好，要活出个活人样。”

    这话从卫骁嘴里说出，凌央很是不高兴。

    小舅舅分明知道自己有多爱阿绛，为何时至今日，连他也劝自己放下呢？活人样，他不稀得什么活人样，霍晚绛已经带走了凌文玉，这世上只有大晋天子了。

    他绝不放下，霍晚绛就算变成了鬼，他也要与霍晚绛纠缠一辈子，直到他死。

    凌央更惊讶于卫骁的另一个决定。

    他紧锁双眉:“小舅舅，朕已经封你为大司马，为何你不留在朝中为朕效力？朕知您爱民如子，更恨不得笑饮胡人血，可朕的朝堂更需要您。”

    卫骁摇头:“如今朝文有张大人武有姬将军等人便够了，陛下在成长，他们亦在成长，臣很放心。郑桉现在混成了匈奴左贤王的女婿，在匈奴王庭得到重用，他在一日，边关则一日不可懈怠。”

    “这几年来臣重新策划了边关布局，以令他拿到的那张防护图沦为废纸，可重新布局岂是一日之功？少说还要有十年，臣才能安心回长安。”

    凌央沉默了半晌。

    许久，才听他无奈道：“舅舅的想法朕不会干涉，但舅舅不要自请卸任大司马一职，回了晋地，您依旧是朕的大司马，朕只待来日在长安与您重逢。”

    卫骁洒脱笑道：“好，那臣就将大司马府的门匾带回晋地挂着。”

    凌央又问他：“听闻舅舅在云中娶得贤妻，舅母女中豪杰、才德兼备之美名甚至传到了长安。可云中冬日到底苦寒，两位表妹也尚且年幼，舅舅若愿意，朕派人将她们接回长安生活，舅舅也好安心抵御匈奴。”

    卫骁被风雪呛得轻咳两声：“陛下的舅母自小在云中长大，那点苦她还是吃得起。至于陛下两个表妹，更不必担心，等她们长大了再随臣一起回长安，届时还请陛下为她们赐婚。”

    凌央点头：“舅舅既然不舍妻女，朕也无从多言。朕会给舅母和表妹们准备礼物，劳请舅舅一并带回云中。”

    ……

    临华殿。

    殿门被人打开的一刻，霍素持干笑了两声。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原来凌央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凌央逆着雪光走来，霍素持看不大清他的面容，可随行的宫人端来的白绫毒酒她看得清清楚楚。

    殿门一关，霍素持率先出言讥讽：“陛下委身伺候了臣妾几年，现在过来亲手结束这一切了？”

    凌央嗤笑道：“朕伺候你？”

    霍素持知晓今日必死无疑，再顾不上什么狗屁贵女言行仪态。她暴瘦得厉害，肤色也白得骇人，指甲长长了不少，又衣衫不整青丝凌乱，站在凌央面前时，活活像个女鬼。

    她指尖玩弄着自己的发丝，酥媚笑道：“不然呢？陛下也真是辛苦，心中一边惦念着先皇后的好，一边不忘在龙床上出力，还许臣妾皇后之位。臣妾看，您这真心也真是廉价，口口声声说阿姐是你此生挚爱，下面……”

    她瞄向凌央下身：“下面却不忘背叛她。”

    “阿姐，真可怜啊。”

    凌央忍不住抬手掩唇，他笑道：“朕来，本看你父亲的面上允你体面离开。谁知你竟说些污言秽语污朕耳朵，既然如此，朕便让你死个明白。”

    “将高郎君请到临华殿。”

    霍素持脸色微变：“凌文玉，你这是何意？”

    凌央笑吟吟：“你方才说朕伺候你，朕可不背负这个罪名，免得阿绛听到了会生气。朕就让你好好看清楚，真正伺候你的人是谁。”

    不到半个时辰，一锦衣男子就冒雪走进临华殿。

    霍素持看着来人那张与凌央与五分相像的脸，彻底丧失了所有理智。

    就连她见到这位高郎君，乍一眼都将他错认成凌央，仔细分辨后才发现二人的不同。

    凌央收起笑意：“霍素持，你亲手害了她的性命，还妄想朕能强忍恶心宠幸你？你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