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走廊头顶的声控灯散发幽暗灯光,微弱的光线照在那扇老旧生锈的铁门上。
许羡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掌心握着江时白从门前地毯下找出来的钥匙,手掌的温度一点点浸透冰凉的金属,两者的温度交融。
“羡羡,先开门,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感冒。”江时白站在她身边,鼓励似的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低声道。
许羡闻言回神,茫然错愕的眼神落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像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可男人的面色过于平静,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买回了它?”许羡喉咙发痒,猩红的眸子好不容易褪去泪水,现在好似有反扑的迹象。
她全程一脸懵地被他带上楼,瞧见那扇熟悉的铁门,看着他轻车熟路从地毯下掏出钥匙,她才意识到他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
承载她二十多年记忆的房子,是她的家。
只是所谓的家早已物是人非,只有眼前这扇锈迹斑斑的门如初。
锁头的位置还有她幼年淘气用小刀刻的一家三口名字,可早已变得模糊,看不清具体的字,只有浅显的痕迹残留。
江时白眉眼温柔,耐心为她解答,“嗯,本来想作为新婚礼物,带着你和妈妈一起来拆,没想到你自己先找到礼物,惊喜都泡汤了。”
在去过老纪面馆后,他让汪柏高价买回了这间房子,从各种渠道和妈妈的回忆中,一点点复刻出原本的模样。
原计划是新婚第二天带着她和妈妈回来,没想到意外比明天来得更早。
后续一直忙着丧事,同时也怕带羡羡来会触景生情,就一直耽搁。
谁能想到她自己一声不吭回家了。
许羡喉咙发紧,鼻尖酸涩,钥匙插入锁孔的手指微不可见抖动,直到解开门前的两道锁,屏气凝神的她才深呼吸。
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正对着门的阳台有路灯的光影洒进,屋内的陈设看不太清,却有隐约的轮廓。
好像回到曾经某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夜,爸爸妈妈在加班,她独自推开房门回家的场景。
“啪嗒”一声,白炽灯的光线从顶灯倾泻而下,屋内熟悉的陈设尽收眼底,和她收拾完全部行李离开前一模一样。
当年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她卖房子十分仓促,价格压得很低,被一户急需住房的人家买走。
一年后的某日,工作压力巨大的她鬼使神差回来看过这间房子,刚巧有人开门进屋,里面的陈设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不出一丝原本的模样。
现在眼前的陈设完全是三年前的样子。
客厅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墙上的老钟秒针走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沙发摆着‘福’字抱枕,阳台一角的置物架上有各种各样多肉植物。
整间房子好像通过风,没有难闻的味道,同样没有丁点人气,可处处细节充满生活气息。
装修没有做旧,崭新如初,除此之外,和当年的家没有丝毫差别。
她站在玄关处,连腿都在发软,根本不敢往里再踏一步。
江时白变戏法似的,从玄关柜中取出两双拖鞋,一双黑色,一双白色,他蹲下身脱掉许羡脚上湿哒哒的拖鞋,替她换上新的。
“房子的水电都可以正常使用,你先去浴室洗澡,我给你做饭,柴米油盐和衣服,待会儿我让汪柏送来。”
许羡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被江时白带进她曾经的房间,满屋子的少女粉,墙上贴着她曾经喜爱的男明星海报。
床铺书桌、衣柜化妆镜,每一样物体都是曾经的样式。
江时白在浴缸中放满温水,嘱咐过后将她一个人留在浴室里。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独自消化眼前这一切。
许羡呆愣在原地许久,直到脚微微发麻,才脱掉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躺入浴缸中,温热的液体包裹着她,舒服地眯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江时白蹙眉站在门口,敲了敲磨砂玻璃门,“乖宝,别泡太久,饭快做好了,衣服放在床上,可以出来了。”
满室飘渺着雾气,许羡睁开眼眶泛红的眼眸,像一只小兔子似的,扬声道:“好,我马上出来。”
等她换完衣服到客厅时,男人背对着她将锅中的东西舀到碗中,背影笔直,平直宽厚的肩膀随着动作而摆动,背部的白衬衫有点轻微褶皱,纯黑色西裤包裹大腿,长腿随意摆着都赏心悦目。
白色的光影打在他身上,宽肩窄腰,一套商务正式的衣服带着几分冷感,却在幽幽腾起的蒸汽中多了烟火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面食香甜。
许羡慢慢悠悠踏入厨房,只见锅中是番茄鸡蛋疙瘩汤,香油独特的气味不明显,却在碗中漾着一层油光。
瞧见这份滚烫的疙瘩汤,她的心脏好似被某种东西击中,悸动不止。
“妈妈教你的疙瘩汤?”
她的外婆是地地道道北方人,在世时最爱做疙瘩汤,手艺被她妈妈继承,自然而然他们家也经常烧。
家里日常都是她爸爸做饭,番茄疙瘩汤算是她妈妈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菜肴。
眼前的番茄鸡蛋疙瘩汤拉扯出她深埋于脑海中的记忆。
自从她妈妈病情加重后,这份番茄鸡蛋疙瘩汤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尝过了。
江时白让许羡拿勺子,他自己将两碗疙瘩汤放到餐桌上,随后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嗯,我问过妈妈,妈妈说你会喜欢吃的,只是我做不出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在每个人记忆中都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他只能依葫芦画瓢按照流程操作,味道肯定是不一样。
许羡葱白的手指执着调羹,视线落在碗中白色的疙瘩上,一滴眼泪毫无征兆落进碗里,江时白长臂伸过来,略粝的指腹轻柔擦拭她泛红的眼尾。
“别哭,都成小花猫了,明天眼睛肿,就不好看了。”
她好不容易平静情绪,江时白不想再惹她哭泣。
许羡泛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用力地点点头,舀起一勺浓香四溢的疙瘩汤,直接往嘴里送,江时白见状难得没有拦她。
下一秒,如他所料,滚烫的疙瘩汤触碰舌尖,许羡轻微的“嘶”了一声,赶忙吐回勺子,眉头蹙起,一脸不善盯着勺子里白乎乎的疙瘩。
“乖宝,吃东西要专心。”江时白看见她生动的表情,心里压着好几日的石头终于轻了一点。
许羡撩起眼皮,气鼓鼓盯着他,语气耍赖,“明明是你没提醒我,都是你的错。”
见到她恃宠而骄,江时白薄唇难得扯出一抹笑,像是冰冻万年的积雪化开,“好,都怪我不及时提醒,我认罚。”
说着,他将干燥宽厚的大掌递出去,纹路纵横的掌心朝上。
许羡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双掌触碰的声音像是破开一道结界,毫无人气的室内多了几丝温馨气氛。
江时白顺势拢住她软若无骨的手心,揉了揉像是替她在按摩,免得她拍痛了。
“乖宝,有开心一点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