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在，子欲养而亲不待。

    近十年了，自己那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又怎么能等得了自己十年之久？

    李秀间痛苦地跪在刘玉琴的墓碑前，悲痛万分。

    他没妈了。

    李秀间忍着内心的颤抖，弯着腰，细细地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

    他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看到！

    这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当年，他憋着一口气，想要混出个人样，硬是没跟家里人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离开江大强叔叔的公司之后，李秀间当过库管，做过司机，也开过大货车。

    最艰难的时候，他甚至住在天桥底下，和那些流浪汉一块儿，被社会福利机构收留过。

    他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只想风风光光的回到哈尔滨。

    所以，李秀间咬着牙地忍着，有几次，他几乎怀疑自己熬不过去了。

    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想起母亲刘玉琴跟自己说的话。

    “人呐，有的时候不能歇，一歇就走不下去了……”

    不能歇，不能放弃。

    李秀间就这么着，在深圳辗转，颠簸，他没有学历，所以只能在他能力范围内拼命的去工作。

    所幸他虽然混是混了点，但是重情义心地善良，脑子也灵活，几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

    终于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到哈尔滨的时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母亲却已经撒手人寰……

    人到极度痛苦之时，已经没有了眼泪。

    李秀间就这么静静地跪着，一跪就是一个多小时。

    “行了，秀间，这也不是你的错。”听到小弟回了家，李秀冰也抓紧时间赶了回来。

    他拍着李秀间的肩膀，安慰道：“妈走的时候说过，她不担心你，你是一定会有出息的。”

    李秀间的头顶“轰”的一声响，仿佛一个堡垒轰然塌陷。

    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终于痛哭出声。

    “妈！”

    李秀间喊的撕心裂肺，李秀冰张了张嘴，满面皆是不忍。

    人的一生中面临的最痛苦的生离死别，就是亲人之间的阴阳相隔。

    李秀间似乎把这前十二多年的眼泪都流尽了，方才站起身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回深圳吗？”两个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李秀冰问。

    李秀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回了，我就留在哈尔滨。”

    他前后已经失去了两个亲人，才知道其实人这一辈子是不能两全的。

    他原来以为衣锦还乡是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现在明白，对于他而言，和亲人们相聚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李秀冰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来曾经三妹李秀人走的时候，自己带李秀间去买衣服，李秀间倔强和痛苦的样子，到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咱爸后来为啥不在小二楼住了？”李秀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李秀冰。

    李秀冰叹了口气，把母亲出了事故的事情，以及父亲生病之后，李秀春就把父亲赶出家门再也不露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秀间气得七窍生烟，拳头都攥得咯咯响。

    看到李秀间这个样子，李秀冰不禁有些担心。

    “爸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就算了，他这辈子都要面子，你也别让他着急上火，就这么地吧。”

    李秀冰说着，叹息了一声：“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

    李秀春那个王八蛋，一天到晚就算计自己占的那点便宜。

    他可从来就没有把大家伙当成一家人。

    虽然在心里冷笑，但李秀间却啥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李秀冰怕他不听，又劝了好几句方才放心。

    四平离哈尔滨不远，李秀冰单位的事情又多，他交代完李秀间就匆匆的赶回去了。

    李秀冰前脚刚走，李秀春后脚就去找李秀春了。

    李秀春最近也正在闹心。

    国营单位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虽然前段时间刚刚完成国有制企业转向民营企业的转型，但，效益却丝毫没有好转。

    单位已经开始流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要裁员。

    大批工人下岗的时候，李秀春倚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和活络的人脉，勉强逃过了一劫。

    但随着企业效益的下降，恐怕这次的是逃不掉下岗的命运了。

    李秀春很上火。

    他已经这把岁数了，找工作都找不到啥好工作。

    说现在下岗的人这么多，李秀春没有技术，没有文化，生计完全是个问题。

    他还得养家糊口，李丽丽，现在正是快要考大学的时候，她学习成绩跟自己一样，好不到哪去，想要考个好学校，就得找家教补习。

    王慧的心气还高，总希望自己的闺女能出人头地，高别人一头。

    龙生龙，凤生凤，爹娘都没有好脑子到孩子那想要出类拔萃，那是多难的一件事。

    可是王慧就是不听，也不认，每天催着李秀春找地方打工，有时候晚上还逼着他再找一份打更的工作。

    打更，基本上就是属于晚上在工厂或者仓库值夜班，看大门。

    李秀春这个窝火，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结果到老了，被媳妇逼着出去做好几个工作。

    凭啥？

    他不乐意，可是只要是他不乐意，王慧就和他干仗。

    他打不过那个“虎超超”的老娘们，每次都是脸上顶着一堆被抓挠出来的“萝卜条”出门打工。

    李秀春觉得真是够够的了。

    这天晚上刚吃完饭，王慧就撵李秀春出门，大冷的天，都快三九了！李秀春真的不想出门。

    他去看的那个仓库没有暖气，只靠电炉子取暖，他的穿厚棉袄，厚棉裤，再裹两层军大衣，还冻得瑟瑟发抖。

    但是没办法，王慧已经抄起了擀面杖，李秀春只能慢吞吞地站起来，伸手去拿外套。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啊？”李秀春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男人，他梳着小平头，浓眉大眼，长的挺精神，但却一身戾气。

    李秀春看了半天，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秀间？！”

    “好久不见啊，二哥。”李秀间说着，走进了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