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巢都的管道，

    凯恩带领小队在令人不安的寂静中继续向前推进，每个人都随时准备开火。虽说老实讲，比起那个未知的敌人，他们彼此间恐怕更乐意互相对峙。

    尽管目前相安无事，但凯恩注意到，钛族人似乎有某种夜视能力——没有人携带电筒，凯恩推测他们的头盔镜片以某种他不太理解的方式能在黑暗中让他们看清楚周围。

    而克鲁特人更是不需要任何视觉辅助，他们在黑暗中穿梭自如，仿佛天生就属于黑夜，凯恩不禁猜测，也许他们的确就是为黑暗而生。

    这些钛族人是被困在这里和大部队失去联系，在战争爆发的那一刻他们就负责坚守这个工业巢都，但是鸡贼的涌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被迫转入地下和鸡贼战斗。

    他们甚至不知道钛帝国和人类已经达成了条约，两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以太长老带着那些钛族的俘虏们离开这座星球的时候，就已经认为他们是已经阵亡了。

    当安柏莉告知他们，和人类的战争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露出的失望的表情，但是却没有抱怨。没有办法，秉持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些钛族人自然加入了凯恩的小队，而安柏莉也说等到事情结束后，会帮助他们联系钛帝国大使馆接他们回去。

    不过好消息是，凯恩在这里遇到了那天救他一命的克鲁特人，那个叫聒若克的。凯恩之所以认出他，是因为对方先认出了他自己，同时聒若克也是少数会说人话的。

    前方领头的钛族人突然低声吹了个口哨，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准确地说，是钛族人停了下来，凯恩等人差点撞上他们的后背。

    “发生了什么？”凯恩压低声音问道。

    安伯莉倾耳细听，随即命令道：“关掉所有电筒。”

    凯恩依言照做，心中却充满担忧。在明亮时他都不完全信任这些贼配军，更不用说在一片黑暗中，还有那些难以捉摸的外星人。

    不过，她是审判官，凯恩只能相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关灯前，凯恩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视觉慢慢适应黑暗。

    尽管如此，他仍花了一段时间才辨认出周围的轮廓，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周围模糊的声响。

    慢慢地，他的视力在黑暗中恢复了些许，隐约看到远处的微弱红光。

    “那里有光。”尤根低声说道。

    一个钛族人迅速用低沉的声音交谈了几句，安伯莉翻译给他们：“有哨兵，克鲁特人会处理他们。”

    凯恩在黑暗中看不清聒若克，但感觉到一阵风扫过他身旁，便知道克鲁特人已经出发。凯恩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地看到几个身影正向那光点潜行而去。

    突然，那些影子消失在黑暗中............接着，微弱的喊叫声、打斗声，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隐约传来。

    随后，钛族人的低语打破了寂静，安伯莉向他们低声汇报：“都解决了。”

    他们加快步伐朝光源方向前进，即使面临潜在危险，那里微弱的光芒还是令人感到一丝安心。

    接近那串嵌在房顶的小发光球时，凯恩观察到一处障碍物横跨通道，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检查点，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凯恩指出这设防不够谨慎：“如果鸡贼真的警惕入侵，哨位应该设置在黑暗中，而不是光亮处。”

    聒若克附和道，这一刻让凯恩不由得注意到他，刚好看到聒若克正弯下腰，对着一具人类尸体咬了一口。

    士兵们发出恶心的嘟囔和低声咒骂，凯恩内心翻江倒海。

    钛族人则默默移开视线，仿佛对这情景同样感到不适却太礼貌不去提及。更出人意料的是，聒若克咬下的肉块竟被吐了出来。

    他快速地用母语低语，随即其他克鲁特人纷纷将嘴里的“食物”吐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凯恩低声问安伯莉。

    聒若克的耳力显然极为敏锐，立刻回答道：“被污染了，就像其他尸体一样。”

    他发出一声令人恶心的咕哝，安伯莉询问他“污染”的含义，聒若克露出思索的神情，最终回答道：“扭曲的分子，能自我复制……相似于你们所说的‘基因’，或者你们称之为转变中的‘鸡贼’。”

    安伯莉似乎验证了某种猜测，那就是克鲁特人有分辨基因感染的方法。

    凯恩一时间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过去战斗中的回忆，以及他和安伯莉第一次会面的对话突然浮现脑海。

    她在这里想找的是什么，他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凯恩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转身逃跑，离开这片黑暗，逃回地面之上。

    凯恩拉住了安柏莉审判官袍子的衣袖：“你不会是打算去亲眼确定鸡贼族长或者巢主的死亡吧？”

    安柏莉愣了一下，回以了一个好看又俏皮的微笑：“哎呀~被你猜出来了~”

    ......................................

    凯恩和他的队伍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三公里，忽然间，钛族排头兵再次举起他那奇异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在与外星盟友并肩行进的这快一小时里，凯恩和他的士兵们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些外星人奇怪的肢体信号，尽管这些信号每次都会让人不安。

    凯尔普始终紧握武器，眼神透露出一种渴望开火的冲动。凯恩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警惕并非毫无道理，这些外星人，哪怕目前是盟友，也无法摆脱他心中的戒备。

    凯恩深知，这种脆弱的联盟随时可能被残酷地撕裂。

    “他说前方有大量生命迹象。”

    聒若克悄声手势翻译给大家，钛族人都有便捷的通讯设备，而克鲁特人显然并没有享受到同样的待遇，或许就算有，他们也会轻蔑地弃之不用。

    于是，这些外星盟友通过复杂的手势来传递命令和信息，仿佛战场上卫队士兵在缺乏通讯设备或敌人近在咫尺时所用的无声交流。

    “数量有多庞大？”

    安伯莉压低声音询问，目光不安地扫了一眼探测仪。这一次，探测仪屏幕上确实显示出除他们六人以外的生命信号，然而凯恩注意到光点的数量远少于聒若克所传达的信息。

    这一发现令他心头一紧，仿佛印证了他们最担忧的事情。

    凯恩试探地问道：“我们得亲眼确认，是吗？”

    他并未期待答案，但问出口却给了他一种假象的安慰，仿佛在某种程度上还能控制自己的命运。

    然而，在那一刻，他深知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短暂而血腥的命运。安伯莉点了点头，眼神比凯恩预料的还要冷酷无情，那种冰冷的决心让他心底生出寒意。

    即便是审判官，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会感到恐惧，而现在的情势，足以令人恐惧。

    “恐怕是的。”她的语气冷静且决然，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凯恩常常在想，如果他们早些警告这些士兵们他们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些士兵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曾经在泰伦虫族的入侵中幸存下来，面对恐怖威胁时也并不容易动摇。

    然而，凯恩却不敢信任他们，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对他而言，这绝不是简单的怀疑，而是深入骨髓的警觉。

    他很清楚，如果将猜测告诉他们，士兵们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甚至会选择杀死安伯莉以掩盖行踪，正如他听索热尔提到的那样。当然，这些士兵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这是凯恩最关心的问题。

    凯恩在心底反复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任由士兵们继续以为他们只是在追踪一群叛乱分子。

    即使这种可能会沾满同伴的鲜血，他也已准备好承担这个代价。作为政委需要做过的残忍决定和牺牲，远比这些士兵的生命更为残酷，早已令他无动于衷。

    安伯莉和聒若克在前方小声商议，随后带领他们更谨慎地继续前行。走廊的尽头似乎通向一个更宽敞的房间，凯恩本以为这只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空间，像之前遇到的那些检查点或是其他防御工事。

    但当他们进入房间、隐匿在栏杆后，看到眼前景象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个极为庞大的大厅，天花板高高耸立，像极了他曾作为学员时参加礼拜的教堂，只是这里的一切散发着冰冷、无情的危险气息。

    他们此刻身处大厅的中层，离地面约二十米，幸运的是这层有齐腰高的栏杆可供隐藏。他们蹲伏在栏杆后，外星人和人类一样屏息凝神，眼中透出对下方景象的震惊。

    在他们脚下的，是一片宽广的空间，仿佛一座暗暗运作的军事工厂。成百上千的人匆忙穿梭，朝着一台巨大、古老的机器涌去，凯恩并不清楚它的确切用途。

    他更在意的是，他们携带和操控的那些武器，那种数量和规模，令人不寒而栗。

    崔贝克低声嘀咕：“帝皇在上！这简直是一支军队！”

    几名钛族人发出一连串低声惊呼，显然也与他们同样震惊。

    “他们是鸡贼。”索热尔将狙击镜对准下方人群仔细观察，压抑不住声音中的厌恶。

    “至少，有些是。”士兵们之间传出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对这些异端的不洁和扭曲感到不适。

    士兵拿起望远镜和瞄准镜观察着，许多目标的样貌虽然还算正常，但有些明显已经被不洁的基因污染。他们的肢体和面貌变异，有的长着异样的颧骨和背部隆起，有的甚至生出额外的肢体和锋利的爪子。

    “这些就是基因窃取者，我们在科菲亚上也遇到过……”

    他的话音渐弱，看到凯恩的眼神后，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是的，而且我们已经清理了他们。”凯恩果断地接过话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而自信。

    凯尔普脸上流露出愤怒和质疑：“所以，我们几个将死之人的任务就是不跟着大部队行动，单独过来面对这么多的鸡贼？”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指控，其他士兵也都将视线投向凯恩，等待他的解释。

    “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是什么情况，却让我们进来送死。”

    “除非我下命令，否则没人会死。”

    凯恩迅速打断，知道一旦失去掌控，他可能再也无法挽回，而这次任务，甚至他和安伯莉的生死命运，都可能因此毁于一旦。

    “这是一次调查任务，仅仅是调查。我们的目标是确认敌人的状况，完成侦察后立刻回去报告。我们马上撤回到地面去，找到援军，只有在绝对自卫的情况下才会开火。你们满意了吗？”

    凯尔普和其他士兵低头不语，似乎勉强接受了凯恩的解释，虽然他们的表情仍然透露出疑虑。但凯恩知道，这一刻的安抚是他们完成撤退、返回地面的唯一机会。

    索热尔在短暂的寂静中轻轻点头道：“我看行。”

    维拉德、崔贝克和霍兰比也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然而，凯尔普并未附和，他冷冷地开口：“我看不行。”

    他的地狱枪突然对准安伯莉。随着这一威胁，钛族士兵开始紧张地窃窃私语，几名钛族人甚至举起了武器，准备迎战。

    然而，钛族领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此刻，如果内部分裂引发冲突，吸引鸡贼的注意力，那就等于自杀。

    凯尔普坚定地注视着凯恩：“我要离开这里。如果你们阻止我，我就杀了她。”

    凯恩本能地想去拔枪，但安伯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激化局势。

    “不，不会的，托比亚斯。”

    安伯莉冷静地说，把头偏向那群怪异的混种生物们的方向：“因为，枪声会惊动他们。你根本走不了多远，没几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凯恩意识到自己若开枪，同样也会引起注意，于是将枪缓缓放回了枪套，他冷漠地回应，听上去就像剧本中的台词：“你逃不掉的，就好像我以前没听人这么说过一样”

    凯尔普露出一丝冷笑。

    安伯莉冷哼一声：“滚吧。懦夫对我毫无用处。你曾经有机会，但你已将它浪费。”

    凯尔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最终退缩一步。凯恩看着凯尔普：“希望先找到你的会是那些鸡贼。”

    凯恩轻蔑地补充了一句威胁：“否则，如果是我找到你，你会后悔至极。”

    凯尔普没有回应，只是最后扫视了其他人一眼，但没有一人表露出支持，沉默无声地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接着退入阴影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索热尔端起狙击枪，瞄准了他消失的方向：“我瞄着他的头，我还能打中他，李峰阁下给的枪是消音的。”

    凯恩摇摇头：“让他去吧，他至少还能替我们分担一些火力。”

    索热尔轻轻点头，放下了枪。

    安伯莉仍在与钛族交涉，努力恢复他们对合作的信任，凯恩则趁机将人类士兵们聚拢，小声称赞他们的忠诚与英勇。

    “领队认为我们最好分开撤离。”

    聒若克翻译道，凯恩心中暗自叹息，果然，如果自己是钛族指挥官，刚刚目睹盟友相互对峙后，任何合作安排都难以保持信心。

    “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向部队汇报。”安伯莉说道，接着转回去继续与钛族人低语交谈。

    聒若克解释道：“钛族人对你们所称的‘鸡贼’的能力知之甚少。安伯莉正试图解释它们的危险性。”

    凯恩此时给聒若克解释道：“基因窃取者是一种潜行者，它们像腐蚀剂一样逐渐侵蚀一颗行星的社会，从内部瓦解一切，直至虫巢舰队降临，带来彻底的毁灭。”

    聒若克点点头：“那的确是潜在的威胁。”

    就在此时，维拉德低声叫道：“长官，您得看看下面！”

    凯恩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不禁屏住了呼吸。一名畸形的混血生物正迈入房间。他面目狰狞，满脸疤痕，像是刚从酸液里爬出来，怀抱着一颗克鲁特士兵的头颅。

    聒若克此时低声喊道：“那是我们之前失踪的队友”

    “该死！”

    凯恩低声咒骂，他们显然已经被发现。随着混血生物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异教徒围拢过来，注视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利品。

    “他们在做什么？”崔贝克低声问道。

    “在交流。”安伯莉回答，同时示意大家缓缓撤退。

    维拉德不安地补充道：“这些家伙像虫巢意识那样集体行动，对吧？”

    安伯莉解释：“并不是虫巢主脑控制的那种。他们是独立个体，只是在近距离时通过心灵感应相互联结。”

    “那就是灵能者！”尤根插话道。

    “希望如此吧。”安伯莉低声说，凯恩并不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慢慢撤回去。”凯恩命令道，“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安全返回地面。”

    他话音未落，聒若克突然用母语大声喊了一句，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吸引了所有混血生物的注意力。

    每个异教徒的头都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眼神如同凶恶的猛兽盯住猎物，凯恩几乎感到一种来自九头蛇防空炮的死亡凝视。他们的视线静静聚集，接着所有异教徒猛地散开，朝他们扑来。

    “他们在想什么？”霍兰比惊叫道。

    “别管了！跑！快跑！”凯恩吼道，同时转身逃跑，他瞥见克鲁特士兵们开枪击倒那名怀抱克鲁特头颅的怪物，随即将头颅击得粉碎。

    “帝皇保佑！”崔贝克喘息着跟在他身后。就在此刻，凯恩看到一只巨大的、纯种的基因盗取者从通道中涌出，它那致命的爪牙让他全身冰冷，恐惧从内心深处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