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烨离着很近，第一个到了餐厅。

    钱铎莱和林姝一前一后从公司出发，本来差不多同时到，怎料林姝要赖在车里补妆。不好意思让客人等太久，钱铎莱只能先扔下同事，独自赴约。

    原本想着补个妆而已，两三分钟的事情。林姝自己都没料到，她进餐厅时，钱铎莱和秋烨已经尬聊了十几分钟。

    专注于想话题、接话题的钱铎莱，忽然间发现秋烨的眼神变了。从理智、冷静、毫无波澜的眼神，瞬间切换为带点激动、带点温柔、满是涟漪的眼神。

    钱铎莱努力复盘着自己哪句话说进了秋总的心坎里，哪个词勾住了秋总的兴趣。

    “不好意思，来晚了。”

    林姝的声音穿过餐厅的轻音乐，笼罩在餐桌周围。

    钱铎莱回头看了一眼，礼貌应答：“不晚，不晚！我和秋总刚聊了没几句。林总坐……”

    钱铎莱话还没说完，秋烨就拿起包往里坐了坐，给林姝腾出了身边的位置。

    林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同事，又努力按捺住心里的紧张，听从着大脑和秋烨的安排，落座在秋烨身边。

    秋烨俯身往地上放包，偷偷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角。很后悔腾位置给直女，因为心里慌出了一窝蜂。又很享受林姝坐在身边的感觉，因为心里麻出了一道电流。

    至于钱铎莱，越想越觉得喊林总做中间人是个无比英明的决定。面若寒霜的秋总，表情好像没那么冷了，不但会微笑片刻，甚至会流露出平易近人的颜色来。就连说话的语气、措辞、频率，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用餐进度过半，钱铎莱发现林总有些反常。他和林姝在工作上没什么交集，10次见面有8次是在例会上。他眼里的林姝，爱皱眉，讲话简明扼要、直刺重点，对所有同事都若即若离。

    今天晚上的林姝，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半次眉都不皱，话有点多，没有重点的一句和一句之间还藏着满满的熟络与亲昵。

    两位女士的话题与他无关时，钱铎莱甚至会拿出十几秒来思考一下：＜前同事……A轮被投方……不也都是工作关系吗？同样是工作关系，林总可真是够双标的！＞

    买单的时候，看着poS机显示器里的4位数字，钱铎莱撇撇嘴，不知道这顿饭应该算成功，还是应该算失败。

    他和秋总的个人关系，貌似拉近了不少，甚至从秋总嘴里听到对他方案的一点点肯定。算是成功。

    可这顿饭时间又很短，算上等林姝的那一段，也没凑够一个小时。他还有很多预设的话题没有展开，听到秋总说家里小朋友还在写作业，听到林总说今天的工作很累，他不得不识相的赶紧结束。有些失败。

    最让钱铎莱想不明白的是，三个人一起去地库的路上，秋总提议去旁边的玉渊潭看看湖光夜色，林姝也说想散步，好像“辅导小朋友写作业”和“上了一天班”的话从来没从她们嘴里说出来过一样！

    最可恶的是，秋总和林总改道去玉渊潭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邀请他一句！一个人对他说“改天再约”，另外一个人对他说“明天见”！

    初夏的北京，天气还不算太热。特别是湖边的晚上，微风习习，伴着星星点点的景观灯，伴着潺潺柔柔的流水声，很静谧，很惬意，也很浪漫。

    中午懒得和钱铎莱散步聊工作的林姝，最远只能陪着钱铎莱走到30米外垃圾桶的林姝，晚上却有兴致和秋烨散步聊天气，而且颇有围着玉渊潭转一整圈都不会嫌远的劲头。

    “快放暑假了吧？”林姝率先想起来写作业的小朋友。

    “嗯，下个月期末考试完，我就把她送广州去。这辈子都没这么盼着放暑假！”秋烨找了个湖边的长椅坐下。

    “苗苗很乖啊，你看起来好像很嫌弃她的样子。”

    “破烦很！破烦很！你没养过，体会不到！就像我把她接回身边来之前一样，脑子里全是母慈子孝……”（破烦：事多+烦人）

    “再开学就二年级啦……”林姝犹豫片刻，还是坐在了刻意留给自己的那半边：“时间过得好快呀，A轮都是去年春天的事情了。”

    秋烨斜倚在靠背上，侧着脸问曾经狠狠拿捏过自己的人：“你b轮套现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b轮套现的话，2.27倍问题不大。林总，你当初测算的数据，确实很精准！”

    “你的建议呢？我是套现，还是继续拿到c轮？”

    “拿到c轮吧，我们一起离场。”秋烨很喜欢看公园路灯下的林姝，五官立体，线条温和，比光线更柔美，比湖水更安静。

    “你c轮就要离场吗？是不是早了点？”

    “支撑一家公司，是很累的事情。我对做企业没什么兴趣，挣点钱而已。b轮找最知名的资本入局，c轮高价出手，我和我的团队就彻底退出了。与其说是c轮融资，不如说是把生意卖个好价钱，被真正的资本收购。”秋烨仰到椅背上，伸个懒腰，望向湖面，又望向湖边的摩天大楼们：“套现后拿着三四个亿，有好的idea，就重敲锣鼓另开张。没好的idea……就在家老老实实陪娃写作业……”

    “奸商……”林姝掏出烟盒子。

    “怎么了？奸商不好吗？奸商焊住车门之前，可是把你也请进车了！”

    林姝默默的在心里评估着2%的原始股到c轮能值多少钱，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凭空得到两千多万。”

    秋烨笑了笑：“怎么能说是凭空呢？你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姝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诙谐和几分嘲笑，果断反击：“要少了，当初应该趁机讹你5%！”

    秋烨坐直身子，佯装被吓到，模仿着对手刚刚的语气：“奸商……”

    “对了！”林姝忽然间想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实缴？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把股本的钱给你。”

    “早都实缴过了，算你欠我586万。等c轮套现后，你拿到钱了再还我吧。”

    林姝有些吃惊：“你哪来这么多钱实缴？副总裁的年薪也不过200万左右，算上奖金，你辞职前，一年也很难拿到300万以上吧？”

    仔细评估了一下身旁的人，秋烨感觉大家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几句实话也无所谓：“A轮之前，我自己拿出来180万启动这个项目。杰森在A轮投给我的1.26亿，我套出来了3000万，又伪装成股本投进了公司。来回操作3次，8790万的实缴股本就都缴完了。”

    “你怎么套的？”林姝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山人自有妙计……”秋烨确实不准备把实话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