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谎话,也只有同在现场的季晏礼能拆穿,但她不怕。
她就是欺负他是君子。
苏笙笙假装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移开视线,又重新加入讨论。
苏家男丁不是没想过,倘若季晏礼高中,两家结亲后,他们尚有回旋余地。
只是也知,连祖父都无可奈何之事,又何必在搭上一个季家。
如今苏家半文半商,也算是彻底弃了科举仕途。
祖父教书育人是可以的,但他教的国策国论,只怕他敢说,也没人敢听。
这里可没有言论自由,莫说平民百姓,就是权贵都不敢公然讨论朝政。
因此,苏笙笙并未让祖父担任职位,即便将来创办学院,也只敢略谨慎提及女子地位的问题。
大伯父则擅长声乐,他的教学既符合上层的考纲要求,又能吸引下层的有志之士,真正做到了上下融合。
恰声乐一位尚缺,两相正合宜。
苏家的中秋家宴,在一片欢乐中结束,期间无一人提及四房的事情。
他们明白,不同的道路终究会通向不同的未来。
……
灵山梵音净苑外
“小姐,今年上山吃斋饭的人怎么这么少?往年即便是十车米都不够用的。”
“将军呢?”
“听说已经回赤焰城了……”
“……”
翌日,在书屋内,众书生望着台上的苏笙笙。
虽然他们早已在学子间听闻了她的传奇,但对她开学第一课留下的作业却感到焦头烂额。
苏笙笙的数课每周仅有一节,这个朝代没有星期,她便自己制定的课程表。
谁也没想到,书屋开学的第一节课,她竟然只留下了一个任务,数清一升米有多少粒米。
无不无聊?谁能想得到?
总之,一开始满怀期待的学子们都大失所望,认为苏笙笙不过是浪得虚名。
这一届学子里,也有从记忆课中转而选修数学的三位学子。
他们并未认为苏笙笙是在刁难人,而是非常认真地数了米。
然而,最后却数得两眼昏花,也乱了阵脚。
正当他们犯愁如何交作业时,就见苏笙笙到了。
“如何?可数清了?”苏笙笙扫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学生们。
“苏先生,这根本没有正确答案,即便我们数错了,您也不可能知道的啊!”
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学子,站出来说。
苏笙笙环视了一圈,发现其他学子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如此说来,没人数完了?”她问道。
学堂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正当学子们无言以对时,季晏礼站了起来:“苏先生,我这里的一升米大约是两万多粒。”
他没有说出所有数字,显然知道苏笙笙只需要一个大概的数值。
苏笙笙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64格的棋格。
众学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数学课又要用到棋盘。
“今日给大家讲解复利。”苏笙笙在第一个棋格里写下一,在第二个棋格里写下二,第三个棋格里写下四。
“后面每格放入的米数,需是前面的一倍数。请算出填满最后一个棋格需要多少粒米?”
一众学子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开始算起了这道题。
然而,越算他们越是心惊。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停下了笔开始挠头。
一刻后,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停下了笔,即便勉强拿着笔的学子,也是一脸惊愕。
因为即便只按升来计算,他们已经算出了一个用算盘都打不出的数字,就算换成了担为单位也同样如此。
面对这个庞大到不知庐山的数字,他们能不惊愕么?
苏笙笙既然敢在第一节课就给他们出这样的题目,那么她绝对不可能没有答案。
但他们觉得,能够真正算出这个答案的人,在整个南陵国都屈指可数。
因此,他们不由觉得苏笙笙是在为难他们。
“苏先生,就算我们全算完了,这个答案也没多大用处吧?”一个学子说道。
其余学子也不由得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苏笙笙如何看不出他们心中的排斥?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公式:“初始为R,周期为N,年利率为K……代入周期N=64格。如果以吨为单位,最后结果是四千xxx亿吨。”
她边写边算,吨位换算表,也早已给到他们。
众学子在她的演算下,将五格、六格、十格等数值代入公式,发现结果完全吻合,不禁瞠目结舌。
他们觉得一辈子都可能无法得知的答案,竟然被苏笙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教会了他们……
这一刻,新加入的所有学子,再不敢轻视这位被众多举人推荐的女先生了。
他们脸上油然而生起尊敬之情,将身子挺得笔直,恭敬地聆听她接下来的教诲。
也有不知敬畏之心的学子嘀咕:“这些先生还没有教过我们呢,我们答不出很正常啊!”
其余学子虽未附和,但心中难免暗自揣测,苏笙笙此举意在压制他们。
苏笙笙闻言,放下手中炭笔。
“诸位可曾听过,行百里者半九十?”她缓缓环视四周,见众人皆静默无言,方继续道:“看到终点,走到中途才发现,离终点还很远,便想半途放弃。可不论是走完一半,还是即将抵达终点,都是行至半途。因为你们根本无法提前得知,何处是终点。”
众学子渐渐抬首,若有所思。
他们确曾因眼前繁琐的计算而心生怯意,更因预知结果的谬误而直接放弃。
“人生路漫漫,若遇挫折便轻言放弃,又何须承受学习之苦?不如每日欢笑度日。”苏笙笙言辞犀利,却饱含深意,“此指数级公式,非仅试炼尔等算术之能,更欲传达一理:各行各业皆有其难,若欲涉足其间,须得放眼长远,勿计一时之得失。”
她稍作停顿,复又言道:“百日习一技,需思考一年,践行三年,方有可能达到知行合一之境。”
学子们面露羞愧之色,然心中疑惑仍存:“可即便学生算出此数,又有何用?”
苏笙笙不欲过分强求,但仍语重心长:“诸位连自家一日三餐所需之米,尚无法精确计算,又何以谈及为民谋福祉?”
此言一出,学子们脸颊泛红,羞愧难当。
“能算清一家开销者,可为一家之长。能算清一县所需者,可为县令。能算清一州所费者,可为州府。”
她的话语,如雷鸣般震撼着每一位学子的心灵,令他们低头沉思。
“诸君未来欲登何等高位,首要之务便是算清这笔账。”苏笙笙言罢,转身在黑板上写着这一课后的课业要求。
同时道:“我并未禁止尔等向他人求助,尔等可充分利用身边一切资源,包括同窗、亲友。分工合作或单打独斗,皆由尔等自决。”
一位富户子弟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我应去问我父亲,因为这就是利滚利。”
苏笙笙无奈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点了下板上的复利二字,“实则,我们每个人皆如商品,所售之物乃时间。时间之于众人,皆公平无二,其价值唯在于尔等能否善用杠杆。”
她在黑板上留下下节课的课程预告——杠杆,并让学生抄下课后作业:“七天内算出,天堑关需多少年方能产出第六十四格所用大米数。”
如此一番言辞,既犀利又洞见,令在场学子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