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宗泽在燕山府等三府之地察看了一番，再无心结，便接受了王伦对他的任命，前往洛阳出任河南府尹。

    河南府尹与开封府尹平级，这意味着他已经一脚踏入到了中枢官员的门槛。这让宗泽很是感慨，在大宋朝为官多年，最赏识自己的，竟然是个前大宋反贼！

    他一路北上所见，官府官吏们肯用心做事，官兵肯勤苦操练，百姓们愿意用双手谋一个更好的生活，相比前宋时已经渐渐显露的暮气，这天下似乎有了一股新气象。

    吾虽老，犹志在千里也！

    宗泽给自己打气，东京城朝堂上关于女子为官的争辩，宗泽无意参与，只想好好为河南府的百姓们多尽一份心，如此便是死也无愧于一生受到的教诲了！

    五月中旬，桂州荔浦县莫邪关。

    张宪立在关墙上，费力地将头盔摘下，接过亲卫递来的手巾使劲儿擦拭了脸上混杂的汗水与血水。

    大约知道再无退路，曹成在莫邪关守得很是凶猛，但岳飞给张宪送来了东京城军器监在宋哲宗元丰年间就发明的一种便于组装、拆卸的小型投石机。

    这种投石机很适合在不开阔的山地使用，射程虽然不远，但可以安放火药包，张宪就是靠着投石机硬生生地抢下了莫邪关，逼得曹成继续向东南逃走。

    他带来的都是利州路官兵，相比岳飞部下的北方士卒，更能够适应岭南气候一些，故而在广南西路的战事，张宪一直冲锋在前。

    跟着岳飞打仗，张宪觉得简直太舒服了，不会克扣该有的补给、军饷，地方官员也在竭力维护着后勤，有专门的军法官详细记录大小战功，张宪只需要猛冲，其余事务基本不需要考虑。

    而且岳飞在道州休整了大半个月，就翻山越岭向桂州东南的昭、贺二州而来，截断在曹成大军北逃的退路，广南西路宾、钦二州兵也正在赶来，曹成大约要被围死了。

    退到荔浦县东面的曹成，慌忙与部下众头领商议该何去何从。

    广南西路肯定是没法继续待下去了，曹成很明白这里的百姓绝对不会欢迎自己。

    中原王朝对南方的垦植、开拓，是一个延续了千年的过程。秦始皇虽然占据岭南，但直到西汉中后期，才初步完成了对长江下游的开荒，孙权割据江东，两浙路大致成为熟地。

    西晋“八王之乱”引发了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持续数百年的北人南下，又将江南两路、荆湖两路不断开拓，等到唐朝末年，中原人士不断南下前往福建路，岭南的广州等地再次被开拓。

    故而从唐朝到宋朝，中原王朝的开拓重心，就转移到了荆湖南路以及广南东路。中原百姓南下，就渐渐形成了客家，与岭南土着为了争夺生存权，彼此矛盾极大。

    曹成自进入广南西路后就一直很不顺，沿途不断遭到山民、宗族百姓聚众袭扰，所以他打算绕道贺州，返回荆湖南路，如果运气好，在江南西路继续闹一场，未必不能成事。

    都统领王渊立刻表示了支持，认为岳飞还在道州，此时若能向东北冲杀而去，入郴州，则可以北连衡州，东连江南西路的安、虔诸州，也好过在广南西路被围杀。

    一员二十余岁的小将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莫邪关已失，张宪随时可以杀来，此时先谈逃跑，如何逃得脱？”

    “杨再兴，你若有胆，自去与官兵厮杀，我等为着将军部下数万人着想，军中议论大事，你如何在这里放大言？”一个曹成部将反驳地说，神色满是轻蔑。

    “将军，愿领二千人，夺回莫邪关！”杨再兴并不理会，只是向曹成下拜。

    曹成顿时沉吟了起来，他部下号称五万，但多是被裹挟的百姓人等，真正能战的也就五分之一左右。

    “我给你一千人，你再领本部兵马，教儿郎们饱餐一顿，便去厮杀！”曹成犹豫了许久，觉得杨再兴一向勇猛，或许能建功，便下了命令。

    曹成给他的兵力缩水了一半，但杨再兴毫不在意，他要的是曹成的支持，于是当即领命而去。

    张宪刚占据莫邪关半天时间不到，杨再兴就领兵反杀了回来，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关外。

    关墙上的大火才被扑灭，一应原本的守城器械都已经破坏，张宪还来不及整顿，只得匆匆领兵迎战。

    莫邪关地处秦始皇攻占岭南时所修筑的都庞、萌渚二岭之间的潇贺古道上，因附近大鹏岭有谢、沐水两条河流汇聚，汉武帝收复南越国后，汉朝便在此处筑关，称为谢沐关。

    但本地土着习惯将名称倒置，称为沐谢关，后来狄青平定侬智高之乱，沐谢关在大宋官方的称呼中，就渐渐变为了莫邪关，与“干将莫邪”全无一点关系。

    莫邪关并不大，关前就是两座山岭之间的官道，无法摆下大军，张宪也无法占据地利，而杨再兴来得又太快，于是两支军队很快就冲撞在了一起。

    杨再兴纵马在前，杀到尽兴处，便大呼：“张宪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这种山间狭隘地段的厮杀，便体现出了勇将、猛将的作用，张宪听到杨再兴邀战，顿时大怒，纵马迎来。

    两将错马一合，张宪便暗暗心惊：这厮好大的气力！他自投到岳飞帐下，迅速得到重用，靠得就是有勇有谋，本以为曹成部下再无猛将，杨再兴却突然冒了出来。

    交手二十余合，张宪力怯，只觉得这般生猛的小将，恐怕只有岳飞将军来了才能抵挡。

    猛将在战场的榜样是巨大的，杨再兴打得张宪不敢再战，部下士气大振，张宪无奈败退，杨再兴冲到关墙下，被乱箭逼退，差一点就重新夺回莫邪关。

    “不想贼中亦有如此骁勇之辈！”

    张宪气喘吁吁，实在是这杨再兴力气太大了，每攻一招，他都要全力抵挡，只觉得双臂都有些酸软。

    自利州路投军以来，这是张宪遇到的最勇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