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华岁默不作声将水杯放回原位。
他的嘴唇紧绷着,像做错事般,把头埋得很低,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乖乖贴在大腿上,眼眸垂着,纤长的眼睫一颤一颤,恍如雨下淋湿的黑羽蝶,让人止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迟清和疼惜的心思没有,哄人的心思也没有,脑子里只有对美丽事物的由衷欣赏。
他一直都知道宫华岁长得很好,这是他得天独厚的优势,选择娱乐圈这个赛道,也算是把美貌最大化了。
“你长得真好看。”迟清和赞叹。
宫华岁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僵硬地笑了一下,“真的吗?”
“真的。”
“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
这句喜欢迟清和说得毫无压力。
谁不喜欢养眼的东西。
宫华岁凝视着青年真实明媚的笑脸,突然觉得他们刚才的交流简直是一场笑话。
清和的演技一点也不好。
连喜欢一个人都装不出来。
还是……不屑于装。
宫华岁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收紧,他突然抬起头,伸手往迟清和的脸颊探去。
“清和,看着我。”
迟清和转头的动作硬生生止住,只听到这么一句,鼻尖蓦地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眼尾被皮质手套压了压,力道不重,跟小猫挠一样。
迟清和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跟着宫华岁的指示,凝视那双漂亮得恍若琉璃珠的深棕色眼睛。
“你说要给我配香水,要给我做戒指,要永永远远爱着我,这些……还作数吗?”他强压着嗓音里的颤抖,艰涩道。
迟清和点头,“算数,之前答应过的,我不会反悔。”
之前……
宫华岁眼底浮现出一抹苦涩,“那如果之前没有答应过,现在的你,会做这些事吗?”
迟清和犹疑地扫视他一眼,“会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宫华岁轻笑,似是自嘲,似是不屑。
这一刻,压抑在心底的疯劲,裹挟着恐惧不断上涌,想残暴地撕开眼前人所有的伪装。
按在青年眼角的手指缓缓下滑,一路描绘到唇角,无视对方的紧绷,旖旎地揉捏着唇瓣。
“砰——”
椅子突然被带倒,发出沉闷的响声,迟清和下意识朝旁边看去。
也是在这时,宫华岁不满地掐住他的下颚,高大的身影猛地压下,带着与周身冷冽危险气息不符的薰衣草香气,直直停在距离迟清和不过两公分的距离。
迟清和没有及时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厌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袒露在脸上。
宫华岁感觉那份厌恶比淬毒的尖刀还要可怕,就这么活生生的将他的心脏割成碎片。
他眼神麻木,无力地垂下头,迟清和以为这人还要亲他,默默挪开了些。
亲脸吧。
比亲嘴好接受一点。
宫华岁胸腔里所有脏器仿佛化作烂肉,将他腐蚀的千疮百孔。
他痛苦地闭上眼,牙根尝到丝血腥味才稍微稳定住情绪,装作玩笑似的在迟清和脖颈处的一块红点亲了亲。
“清和,这个好像吻痕呐?是我留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迟清和别开脸。
宫华岁真不知道这个吻痕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可能。
“这是意外。”迟清和含糊不清地搪塞他。
宫华岁低声咕哝着,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原来真不是我留的……”
迟清和理亏,可现在的他,又说服不了自己跟宫华岁亲密接触,只想快点转移话题。
他看向电视里其他练习生的表演,珠玉在前,迟清和实在夸不出这群菜鸡实力好。
“哈哈,你看他们,好菜,不像你,很厉害。”
宫华岁将凳子扶起来,想配合着笑一笑,可他发现自己连嘴角都扯不起来。
他脑子里全是清和不爱他,不在乎他,连解释都如此糊弄。
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清和……”
迟清和转头看他。
宫华岁苍白的唇角动了动,明明是一米九的大个子,此刻蜷缩起来,却像个无助迷茫的小孩,良久才积蓄出力气说话。
“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次?”
迟清和心一咯噔,想反驳他,后知后觉反应自己漏洞百出,哑然了。
这份沉默,给宫华岁又一重击。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宫华岁呐呐着去牵住迟清和的手,十指相扣后,又松开,慌里慌张地把手套脱了,露出满是伤痕的手,继续圈住迟清和。
他的眼尾晕出薄红,眼眶里也渐渐漫出水色。
“是我变丑了吗?”
“还是哪里不好看了?”
“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整的!”
不知何时他的嗓音里染上哀求。
“不要不喜欢我……”
若是以前,宫华岁哪怕只是瘪了瘪嘴,连眼圈都没红,迟清和就已经将人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了。
哪里会像现在,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美人带泪,破碎又凄美的模样。
揉揉宫华岁的脑袋,破罐子破摔道,“别乱想,我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跟你结婚。”
他的语调敷衍随意,似乎已经毫不介意宫华岁发现真相。
可当他又将宫华岁的脸看了一遍,语气又陡然变得认真,隐隐还带了几分警告。
“整个娱乐圈里,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所以不许整容,不管整哪里,都会变丑的。”
宫华岁将手抓紧了些,伤口长出的血痂磨着迟清和的手,不痛,却没人会忽略掉。
但迟清和就像是没看见一样,眼珠子又盯着电视屏幕,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清和,我在你眼里,是爱人?还是商品。”
迟清和回答利索,“爱人呐。”
宫华岁感受着手底下愈发不遮掩的抗拒,酸涩的情绪再次将他的整颗心脏包的密不透风,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苦苦支撑的信念轰然倒塌,他自暴自弃,将心底的伤口又撕大了些。
“清和,网上那些照片你看到了吧,都是真的,我玩得很乱,我整个人都是脏的。”
迟清和浑身一震,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宫华岁。
从这句话钻进耳膜起,全身像被虱子缠上一样,尤其是跟宫华岁触碰的那块地方,要不是怕影响以后,他当场就想把自己的手砍了。
迟清和当即想把手抽回来,可宫华岁似是预料到这点,根本不给他机会。
迟清和试探几次无果后,眉头紧蹙,嗓音紧绷,“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分手吗?”
宫华岁摩挲着迟清和的指尖,鸭舌帽下的脸埋在阴影里,没人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有多难看。
他避开分手的话题,突然又把手放开了。
“我知道你有洁癖,你不用避着我,想消毒就消吧。”
话落,将自己那双满是伤口的手收了回去,藏在口袋里,一点点握成拳头。
为什么说分手?
为什么不怀疑他说谎?
为什么不诚实点,说讨厌他……
迟清和巴不得下一秒就把消毒水抢过来,可宫家确实是他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不能再把事情闹得僵了。
迟清和忍着不适,抬手挠了挠宫华岁的下巴,做了最后一把尝试。
“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他现在其实挺无所谓五年过去,宫华岁变成什么样的人。
反正如果结婚,他肯定要离更好的远远的,管他一晚上跟多少个人在一起,别把他染上病就行。
宫华岁重新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压低帽子,闷着脑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