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琉璃起床后听到了晏寒屿连夜赶回A市的消息。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还是从赶过来的谢昭霖那里听到的。
“姐,你看晏哥多重视你啊,有急事还不忘把我摇过来陪你。”
谢昭霖懒懒散散地瘫在沙发上,一边说着一边帮琉璃剥橘子吃。
琉璃睨了他一眼,“公司的事忙完了?”
谢昭霖笑嘻嘻地将橘子献到琉璃嘴边,“差不多了,疗养院那边传消息过来,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接爷爷回来了。”
琉璃拍开他过于殷勤的手,兀自剥了根香蕉吃着。
谢国瑞能在疗养院休息三个月已经是难得了,老爷子把谢氏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要。
若不是谢昭霖和她暂管着,说什么谢国瑞也要带病工作。
琉璃瞟了一眼默默低头吃橘子的谢昭霖,她冷笑一声开口道。
“说吧,还有什么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弟弟在她面前完全是透明的。
谢昭霖一顿,再抬起头时刚刚脸上伪装出来的闲适已经消失了。
“是池荣峥,那个老东西······”
“妈让他进家门了。”
谢昭霖咬牙切齿还没说完就被琉璃打断了,他看着姐姐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错愕。
“姐,你、你不生气?”
那老东西在外头整出那么大个私生女,谢文淑居然还把他当个宝一样护着。
就算谢昭霖对母亲的感情颇深,一时间也如鲠在喉气得不行。
琉璃随意地扯出一个笑来,“昭霖,你要学会尊重他人的命运。”
即使那个人是和他们血脉相连的母亲。
这么冷血的话从琉璃嘴里说出来谢昭霖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压在他心口的郁气反而疏散了不少。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出来玩就开开心心的啊!”
琉璃揪了一把弟弟僵住的脸兀自出了门。
看着琉璃潇洒自如的背影,还愣在原地的谢昭霖眸光闪了闪,过了片刻他紧跟了上去。
琉璃就像一阵风来去自如,他才不要被姐姐抛下。
······
“寒屿,怎么来得这么晚呐?”
晏寒屿一接到消息就连夜赶回了A市,只是度假村离A市有点距离,现在才赶到医院。
甫一上楼就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晏寒屿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三叔,路上堵车了。”
被称作“三叔”的男人听了这个解释也无甚表示,上前拍了拍晏寒屿的肩膀。
“行了,你快去见见你爷爷吧,你爸和你姑姑都在里头等着你呢。”
触到手下朝气蓬勃的年轻身体,晏启坤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晏寒屿侧身走了一步让晏启坤抓了个空,“是,想来三叔应该也守了一晚上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听了这话晏启坤的脸不由得黑了,这还没当上晏家家主呢,就敢来安排他了!
这一老一少打讥讽,旁边或站或坐的晏家人没一个敢上前打圆场的。
一个是晏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一个是晏家最有出息的嫡孙,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晏启坤的后槽牙咬了又咬,好悬才没在众人面前训斥这个好侄子。
老爷子眼看着活不了多久了,他在世时自己还能和晏寒屿掰掰手腕。
但若是晏博江撒手人寰后,晏家交到晏寒屿这睚眦必报的小子手上,是绝对会和他秋后算账的。
晏启坤越想脸色越难看,他压了大哥几十年,眼瞅着老爷子属意的接班人已经是他了。
可偏偏他却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出了意外,从此彻底和那个位子无缘了,这让他怎么能不恨!
原想着晏启涛那个窝囊废生出的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好料,哪曾想晏寒屿居然天资卓越到如此地步。
这个儿子若是他生的,晏启坤不知能有多猖狂。
可惜这么好的儿子是晏启涛的,所以晏寒屿越是优秀晏启坤就越是恨得牙根痒痒。
“三叔的脸色这么差,一定是累着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晏寒屿微微颔首,一派从容地从晏启坤身旁掠了过去。
身后传来晏启坤压抑着怒火的粗喘声,晏寒屿的脸色却没比刚才轻松多少。
在他看来这位三叔虽然才干出众,但性子却被晏博江惯歪了。
若是当年没出那码子事,恐怕晏家家主的位子晏博江只会给小儿子留着。
可惜造化弄人,出事时晏启坤玩心还没收,不肯被老婆孩子绑住手脚。
直至事发,他就是到处求神拜佛也生不出一个蛋来。
出事后晏启坤的性子越发违拗,晏寒屿至今都还记得他小时候差点被这个三叔推进池子里。
那时刚上小学的晏寒屿的聪慧就已崭露头角,拿回家的卷子全是满分。
晏博江只是在饭桌上赞了他几句,晏启坤手上的筷子就被无声地折断了。
饭后晏寒屿蹲在池塘边看锦鲤,平静的湖面上映出了一张扭曲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晏启坤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小晏寒屿身后。
彼时尚且年幼的晏寒屿就凭着小动物般的直觉,判断出了晏启坤面具下的恶意。
“三叔,我会游泳。”
之后赶来的佣人将晏寒屿带离了池塘。
不知是哪个人给晏博江通风报信,足足过了半个月晏寒屿才再次看见那位三叔。
只是他眼里的恶意看似消失了,实则是隐藏在更深处。
晏寒屿不知道晏启坤是用什么样的话术说服了晏博江,又或许是晏博江本就是个矫枉过正的疯子。
他们想了一整套的方案,足以让年幼的晏寒屿照着方案成长成一个冷血机器。
一个为了晏家而活,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晏寒屿款步走到尽头的病房门口,按下门把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意的笑。
可惜啊,他是恐怖片里的人偶,罪恶的沼泽里会滋养出最诡谲的灵魂。
······
“寒屿,你来啦!”
听到动静的晏敏闻声望去眼睛一亮,只不过顾及着躺在病床上的晏博江声量压得极低。
“姑姑。”
看到晏敏的那一瞬间,晏寒屿脸上的冷意肉眼可见地褪去了。
毕竟,晏敏已经算是晏家为数不多真正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了。
看到儿子来了,躲在一旁发呆的晏启涛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寒屿来了啊。”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晏寒屿没有回答的欲望,他只朝着晏启涛点了点头。
“医生怎么说?”
躺在床上的晏博江紧闭着双眼,呼吸机将他那张沧桑的脸遮了大半。
闻言晏敏叹了口气,“爸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手术了,医生说只能保守治疗。”
那就是数着日子等死呗。
这个一度成为晏寒屿十几年阴影的人真的快死了,可他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触动。
伤口那么深,就算是结痂脱落也还是会留下痕迹。
晏寒屿无言地站在床边,黝黑的眸子盯着病床上的老人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股视线,晏博江闷哼一声悠悠转醒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寒屿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