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空一见黑烟,便知缘由,知道这是枯荣大师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甘心将这镇寺之宝毁去,决不让之落入敌手。好在六位高僧心中分别记得一路剑法,待强敌退去,再行默写出来便是,只不过祖传的图谱却终于就此毁了。
这么一来,天龙寺和大轮明王已结下了深仇,再也不易善罢。
“枯荣大师,你!”鸠摩智又惊又怒,他素以智计自负,今日却接连两次败在枯荣大师的手下,六脉神剑经既已毁去,则此行徒然结下个强仇,却是毫无收获。
而后又吵夜凌空瞧了一眼,目中满是忌惮。
适才他兵行险着,抢夺‘六脉神剑剑谱’,天龙寺的众僧虽是武功不俗,可除去枯荣大师,其余无一人能被他放在眼中,以他的修为,未必抵挡不住。
而枯荣大师虽是修为精深,可只要没踏出最后一步,‘枯荣神功’根本不足为惧。至于‘少商剑’固然威力无穷,出剑有石破天惊之威,但仅凭临时抱佛脚、仓促练成的一路剑法,他又怎会放在心上。
唯独这个能使出‘六脉神剑’的青年,着实比枯荣大师更加让他忌惮。
适才,此子也是他唯一没把握能防下的人,可不知为何,对方却没有向他攻击过来。
鸠摩智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他站起身来,合十说道:“枯荣大师何必刚性乃尔?宁折不曲,颇见高致。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下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一人之力所能练得,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这就告辞。”
他微一转身,不待枯荣和本因对答,突然间伸手扣住了保定帝右手腕脉。
“敝国国主久仰保定帝风范,渴欲一见,便请陛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
原来自鸠摩智踏进牟尼堂后,尽管保定帝始终不发一言,未露任何异状,可鸠摩智此番乃有备而来,于大理段氏及天龙寺僧俗名家的情况,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鸠摩智知天龙寺中除枯荣大师外,尚有四位高手,现下忽然多了一个“本尘”出来,这人的名字从未听过,而内力之强,丝毫不逊于其余“本”字辈四僧,但看他雍容威严,神色间全是富贵尊荣之气,便猜到他是保定帝了。
这一下变出不意,人人都是大吃一惊,以保定帝武功之强,竟也着了道儿,被他扣住了手腕上“列缺”与“偏历”两穴。保定帝急运内力冲撞穴道,于霎息间连冲了七次,始终无法挣脱。
本因等都觉鸠摩智这一手太过卑鄙,大失绝顶高手的身分,但空自愤怒,却无相救之策,因保定帝要穴被制,随时随刻可被他取了性命。
夜凌空嗤笑道:“鸠摩智!你可终于露出本性了......”
鸠摩智冷哼道:“小僧既然答应了慕容博居士,要将‘六脉神剑’带到他的坟墓前焚化,就一定会做到。正好请保定帝前往敝国,待各位送来‘六脉神剑’剑谱,小僧自当亲自护送国主回来。”
枯荣大师哈哈一笑,说道:“他从前是保定帝,现下已避位为僧,法名本尘。本尘,吐蕃国国主既要见你,你去去也好。”
保定帝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他知枯荣大师的用意,鸠摩智当自己是一国之主,擒住了自己是奇货可居,但若信得自己已避位为僧,不过是擒拿了一个天龙寺的和尚,那就无足轻重,说不定便会放手。
鸠摩智担心其中有诈,便道:“保定帝出家也好,没出家也好,都请到吐蕃一游,朝见敝国国君。”
说着拉了保定帝,便即跨步出门。
“且慢!”本参大喝一声,身形晃处,和本参一齐拦在门口。然而鸠摩智人质在手,他那“火焰刀”的掌力无坚不摧,保定帝既脉门被扣,已是听由宰割,全无相抗之力。天龙众僧倘若合力进攻,一来投鼠忌器,二来也无取胜把握。
兀自犹豫之际,却听道:“素闻天龙寺诸高僧的大名,不料便这一件小事,也是婆婆妈妈,效那儿女之态。请让路罢!”
眼看着,保定帝就要被人挟持离去。
段誉惶急之下,不及多想,大声道:“喂,你放开我伯父!”
跟着走了出来。
枯荣大师身前藏有两人,一个武功深不可测,另一人虽然也让他猜不透,可有夜凌空在前,他也不敢小觑,此时见对方走出,欲知就里,回头问道:“尊驾是谁?”
“你莫问我是谁,先放开我伯父再说。”伸出右手,抓住了保定帝的左手。
“誉儿,你别理我,急速请你爹爹登基,接承大宝。我是闲云野鹤一老僧,更何足道?”
但段誉哪肯让伯父被人挟走,当即使劲拉扯保定帝手腕,一边叫道:“快放开我伯父!”大拇指少商穴与保定帝手腕上穴道相触,这么一使力,保定帝全身一震,登时便感到内力外泄。
顷刻间,鸠摩智也察觉到自身真力急泻而出,登时脸色大变,心道:‘大理段氏怎地学会了‘化功大法’’
当即凝气运力,欲和这邪功相抗。
保定帝蓦地里觉到双手各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当即“借力打力”,将这两股力道的来势方向对在一起。他处身其间,双力相拒之际,双手便毫不受力,一挥手便已脱却鸠摩智的束缚,带着段誉飘身后退,暗叫:“惭愧!今日多亏誉儿相救。”
鸠摩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但表面仍强装镇定,道:“小僧一直以为大理段氏艺专祖学,不暇旁骛,殊不知后辈英贤,却去结交星宿老人,研习‘化功大法’的奇门武学,奇怪啊,奇怪!”
夜凌空默默不语。
对方虽渊博多智,误把‘朱蛤神功’当作‘化功大法’。或许他自重身分,不肯出口伤人,因此称星宿“老怪”为“老人”。可武林人士都称“化功大法”为妖功邪术,他却称之为“奇门武学”。可见其痴迷武学,浑然不在意所谓的正、邪。
“久仰大轮明王睿智圆通,识见非凡,却也口出这等谬论。星宿老怪擅于暗算偷袭,卑鄙无耻,我段氏子弟岂能跟他有何关连?”
鸠摩智一怔,脸上微微一红,保定帝言中“暗算偷袭,卑鄙无耻”这八个字,自是指斥他适才的举动。
段誉道:“大轮明王远来是客,天龙寺以礼相待,你却胆敢犯我伯父。咱们不过瞧着大家都是佛门弟子,这才处处容让,你却反而更加横蛮起来。出家人中,哪有如明王这般不守清规的?”
众人听段誉以大义相责,心下都暗暗称快,同时严神戒备,只恐鸠摩智老羞成怒,加害段誉。
果不其然,鸠摩智跟了几句话,佯装离去,可身形微侧,袍袖挥处,手掌从袖底穿出,四招“火焰刀”的招数同时向段誉砍来。
敌人最厉害的招数猝然攻至,段誉兀自懵然不觉。保定帝和本参双指齐出,将他这四招“火焰刀”接下了,只是在鸠摩智极强内劲的陡然冲击之下,身形都是一晃。本相更“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段誉见对方又暗施偷袭,心下大怒,一边指着鼻子喝骂,一边右手食指用力一指,心与气通,自然而然的使出了“商阳剑”。
他内力之强,当世已极少有人能及,适才在枯荣大师身前观看了六脉神剑的图谱,以及七僧以无形刀剑相斗,一指之出,竟心不自知的与剑谱暗合。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劲疾向鸠摩智刺去。
鸠摩智先前刚败在夜凌空的‘六脉神剑’下,对此仍心有余悸,见状瞬间亡魂皆冒,忙朝后撤。
段誉也是惊奇不已,心想:‘这可古怪之极了。我随手这么一指,这和尚怎就逃之夭夭了?是了,是了,想是我出指的姿式很对,令他以为我会使六脉神剑。哈哈,既是如此,我且来吓他一吓。’
于是心生顽意。
“明王休走,这商阳剑功夫,何足道哉!瞧我的中冲剑法!”
说着中指点出。
但他手法虽然对了,却无内劲相随,只不过凌空虚点,毫无实效。
鸠摩智闻言一凛。
就见他中指点出,立即蓄势相迎,不料这一指竟然无半点劲力,还道他虚虚实实,另有后着,待见他又点一指,仍是空空洞洞。
鸠摩智不禁心中一乐,只暗道对方在虚张声势。
此次他在天龙寺中连栽了几个筋斗,心想若不显一显颜色,威名受损不小,当下左掌分向左右连劈,以内劲封住保定帝等人的赴援之路,跟着右掌斩出,直趋段誉右肩。这一招“白虹贯日”,是他“火焰刀”刀法的精妙之作,一刀便要将段誉的右肩卸了下来。
众人皆惊。
段誉听得保定帝等人的呼声,知道不妙,双手同时出力挥出,他心下惊惶,真气自然涌出,右手少冲剑,左手少泽剑,双剑架开火焰刀,趁着余势未尽,嗤嗤声响,向鸠摩智反击过去。
鸠摩智不暇多想,左手发劲挡击。
段誉刺完几剑,心中已隐隐想到如何法劲运气,却对具体关窍不明。
琢磨着,随手把‘中冲剑’使了出来。
霎息之间,剑谱图形一一涌向心头,十指纷弹,此去彼来,连绵无尽。鸠摩智大惊,尽力催动内劲相抗,斗室中剑气纵横,刀劲飞舞,便似风雷激荡。
只可惜......
段誉以诸般机缘巧合才获得深厚内力,又得六脉神剑,可都不知怎么运用。听得一声“且住”,收敛真气时手忙脚乱,全然不知所云,被瞧出破绽,瞬间失手被擒。
鸠摩智把人掷给了守在门外的汉子,施展连环五刀,封路断后,听得马蹄声起,长笑道:“烧了死图谱,反得活图谱。慕容先生地下有人相伴,可不觉寂寞了!”
说完右掌斜劈,断掉两根柱子,身形微晃,便如一溜轻烟般奔入林中,刹那间不知去向。
这时,夜凌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