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十一仓皇地坐在地上，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后悔的滋味。

    他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周围的人。

    那些都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人，但是在现在，在此时此刻，他们都冷漠地看着自己。

    苗十一像是再次回到了，十多年在外成为流浪孤儿的那一刻，无依无靠无助。

    “干爹。”

    他喃喃。

    苗金山看了看苗十一，这个也是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十一，收拾了东西就走吧。”

    这是他对他最后的忠告了。

    苗小五听到这话，有些气愤，“干爹，你还让他收拾东西呢？”

    “他都背叛了你，背叛了姑姑，背叛了苗氏船行，他是叛徒！”

    苗氏船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玩的好的，而苗小五以前玩的最好的是苗十一。

    他以前和苗十一有多好，这会就有多痛恨他。

    他们曾经一起发誓，要对干爹好，要去找姑姑，要一起在苗氏船行待到老。

    可是，苗十一先背叛了他们的誓言。

    面对苗小五义愤填膺的话，苗金山只是摆摆手，“小五，让他收拾了东西走吧。”

    这是他对这孩子最后一点情分。

    苗小五听了，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苗十一，“算你好运。”

    苗十一没说话，只是慢慢的站了起来，擦干眼泪，去了他的房间。

    苗氏船行人多，房子也多，是那种鼓楼，足足有大几十间屋子。其实，可以一人分一间屋子的，只是他和苗小五的关系好，两人便一直住在一个屋子。

    苗十一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苗小五跟在后面，他双手抱胸，冷眼旁观，“这不是你的。”

    “这是出海时，干爹买给你的。”

    “这个是姑姑做给你的衣服。”

    “还有这件，是美娜姐给我们所有人的见面礼。”

    “你都不能或者是不该带走。”

    “苗十一！”

    他喊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苗十一低着头收拾东西，听到这话，他骤然抬头，眼神愤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小五，你忘记了，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苗小五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听了苗鹃的话，去骗了美娜姐姐，去把姑姑打晕，这么大的事情，你和我说过吗？”

    “苗十一，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真把我当做你的好朋友吗？”

    听到这话，苗十一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下去。

    “你看，用我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不用我的时候，我就是路人甲，苗十一，天底下万万没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他的话，宛若锋利的风霜刀剑，刺入了苗十一的胸膛。

    这让，苗十一痛到鲜血淋漓的地步，他手里捏着衣服，骨节攥的发白，“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一声迟到的对不起。

    苗小五并不稀罕，他冷笑，“收拾了东西，就快滚。”

    “苗氏船行容不得叛徒。”

    苗十一的肩膀骤然衰败了下去，像是骨架一样，撑不起了身上的皮肉，他索然无味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干爹送的，留下。

    姑姑送的，留下。

    美娜姐送的留下。

    苗小五送的留下。

    等留到最后，苗十一发现他竟只有一件衣服，是属于他自己的，他这人平日虽然有工资，开始还攒着点，到了后面便攒不住了。

    挣点钱都花了去。

    以至于现在要离开苗氏船行了，他也就两套换衣服，外加十几块钱，这是他最后的家当了。

    苗十一提着东西，苗小五在后面跟着，等他从屋子内出来的时候。

    整个苗氏船行的人，都在看着他。

    苗十一从卧室走到鼓楼的门口，苗氏船行其他人就送到门口。

    几十双眼睛齐齐的瞩目着他。

    他站在苗氏船行门口的台阶上，他抬头望着大家，也望着苗氏船行这一行招牌。

    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终究要离开了。

    苗十一低着头，不敢去看大家的神色，他只是朝前走，不敢回头，不敢看。

    他怕哭。

    怕后悔。

    怕失态。

    怕他会忍不住扇死，那个三个月前的日子。

    好好的日子他不过，非要去过这颠沛流离的生活。

    只能说，这是他应得的。

    等苗十一离开后，苗小五就哭了，他在后面哭的稀里哗啦，“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苗氏船行生活的还不够好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吗？为什么要背叛大家啊？”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早在十几年前，从他们进来苗氏船行的那一刻开始。

    他们就把对方当做最亲的人。

    但是现在却这样了。

    陈美娜拍了拍苗小五的肩膀，“没有为什么，只是走错路了。”

    “人都会走错路。”

    “就看他以后会不会改过来。”

    苗小五突然止住了眼泪，他低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能改正的话，他以后还能回到苗氏船行吗？”

    那个之前骂的最凶的苗小五，也是最舍不得他走的苗小五。

    陈美娜摇头，“我不知道。”

    “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不知道，苗十一能不能从这次的事情里面走出来，她也不知道，苗十一未来的路是什么样的。

    她只知道自己要守护好她的母亲，过好她的日子就够了。

    苗十一从苗氏船行离开后，一直到后面的人彻底看不到了他以后，他才蹲下来，抱着头失声痛哭。

    哭够了，他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朝着破庙走去。

    他选择错了。

    他相信错了。

    他走到今天这条路，不光是他的错，还有苗鹃啊。

    要不是苗鹃，他根本不会成为丧家之犬。

    苗十一脸色冷漠的朝着破庙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定。

    他一来，破庙里面围着苗鹃抢食的小乞儿们，顿时一哄而散，大家躲在石柱子后面，偷偷的去看苗十一。

    但是苗十一似乎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他只是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苗鹃，三个月时间没见到的苗鹃，不复往日的青春娇美，反而瘦的自身皮包骨了，仿佛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苗鹃看到是苗十一来了，她委屈地哭了出来，嘴巴里面发出一阵嗬嗬声，“你怎么才来啊？”

    虽然没发出声，但是眼神已经表达了出来。

    苗十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