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琼斯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穿过沼泽后,天气似乎就变好了;无论他身处何方,他总感觉火辣辣的太阳正把他的身子裹得充满光耀。
琼斯看向后方,战役现场仍被白色的迷雾笼罩;他转过头来,前方的道路又坠入一大片森林之中。琼斯发现,在那片森林之后,似乎又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但是上面完全没有长草;灰黑色的泥土让琼斯心生不安。
他希望自己是看错了。但是他明白他不可能看错,这里可是前线之一,而且极度靠近阿斯莫德尔和帝国北方地区,要是帝国想要举兵北上,一定得选择这条路。
战役会持续多久,琼斯已不敢想象。他去年也听过,阿斯莫德尔的森林之中曾爆发一场战役。现在已过了一年,而那场战役之后,反抗军的活动好像就愈发活跃起来了(虽说他们并不是那场战役的胜利者)。
当他再一次想到反抗军的时候,浑身不禁瑟缩了。他试图不去想这个词语,专心往前走,步伐却越来越慢。他又想起了战壕之中的尸体,又想到了极为黑暗的天空。帝国与反抗军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与乡穆娅的战争也已经打响。
帝国大势已去了吗?琼斯不清楚,他希望帝国的兵力已遭削弱,但是想起帝国境内经常看见的先进长枪短炮、坦克装甲,他就吞了吞口水。战火还在前方燃烧,但是琼斯必须义无反顾地踏上那条道路。
他们已经进入了战争的前线,要躲避那些源源不断的战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早在踏入森林之前,琼斯就听见了隐隐的轰炸声。大炮已被摆好,炮轰很快又会响彻在这片大地之上。琼斯忽然明白为什么从森林到草原的小径会变得乌黑一片了。这就是炮轰过后的大地。
伦纳河流域的战斗还在继续,不过战争地点已经彻底改变。这场战役要打多久,琼斯也不知道。他一脚踏进森林的松软泥土上,树叶间投下的斑驳紧密附着在他身上。他往前走着,一直走到这片不大森林的边缘。不过那会儿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好在他们眼前的草地正常,没有任何战斗在这块土地上打响。
但是琼斯知道,就在这片森林附近,一定还有与战役现场紧密连接的堡垒要塞。壕沟一定还在土地之下,不过琼斯看不到。他们也无须看见,因为他们本就不应该涉足战场范围。
琼斯爬上森林之中的一小块高地,从高地俯瞰,他能看见前方的大平原以及平原后方的山脉。那些山脉的影子如同海市蜃楼般神秘飘渺,琼斯一时间分不清它们是否真的就在眼前。
但是琼斯能确定一件事,越往北走,他就越能感受到宝石炽热的温度;越往北走,寒冷的北风就会飘过他们。琼斯很想爬上一棵大树,这样他更能确定那些山脉真的不是他痴心妄想出来的结果。
他的爪子迅速抓住一棵树的树干,接着双腿一蹬,身子紧紧贴住树干。他一下就往树荫中冲去,一下就没了身影,只有在下方等待的瑟兰急得原地打转。他蹲下来,怀疑琼斯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琼斯抖掉身上的绿叶,他眼前勉强被树叶挡了一阵之后,就变得明晰起来。阳光刺破了森林设下的重重绿荫,金色的光芒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睛眺望前方。不错,那些山脉真的就在他眼前,而且绝对不是海市蜃楼现象。他心里有些收敛起来的兴奋,他的脑海里现在全是回到皮纳托尔之后的美好未来。
这时,他听见了瑟兰在下方的呼喊:“琼斯,你有看到什么吗?”
“我只看到了那座山脉。”琼斯说,不过他不确定瑟兰能不能听到他这么说。“那些山脉好像离我们不远了,”他补充道,“但是我不确定。”
“看来我们需要多走点儿路了。”瑟兰站起来说,他看过密集树干的空隙,竟真的看见了山脚的松树。他们一定离那地方不远了,至少从目前来看,的确不远了。只要他们再次踏上旅途,就一定能到达山脚。
琼斯的尾巴首先出现在瑟兰面前,他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精准降落在瑟兰面前。他指着那些山脉,神情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兴奋得多,高兴得多。
琼斯明白:只要他们今天快点儿走,避开所有战争要点,或者趁战争还未彻底爆发之前赶紧离开,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他们能在这场战役结束前赶紧把这块宝石放进山里,他们就算阻止了一场战争的恶化。
瑟兰凝视着那些高大的山脉:“琼斯,你确定我们能在短时间内到达那里吗?”他问。
琼斯说:“瑟兰,我相信我们是可以的。不过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因为我们沿途还得再钻入一片片森林之中。要是我们走错一点儿路,就得重头再来。”
“我可一点都不希望重头再来!”瑟兰惊呼道。
“那么我们就快点走。”琼斯说。他往森林入口看,竟隐约听见了某种声响,隐约听见了某种让他胆战心惊的怒号。
琼斯的毛发竖了起来,他轻轻推了推瑟兰,把爪子放在腰间挂着的手枪旁。“快走吧。”他尽量装成最轻松的样子,不想让瑟兰担心,“我们应该快点儿走了。”
他们走上森林之中的小径。奇怪的是,在离战场不远的森林之中居然完全没有设防。琼斯一路上没有见到铁丝网,也没有见到低于地面的蜿蜒壕沟;他甚至连一架机枪都没有看到。战役似乎就在伦纳河河畔结束了。什么都没留下,没人收尸,尸体的血液大概已经流尽了。
琼斯看向两旁隆起的山坡,它们遮挡着后方的大片长满青草的空地。琼斯有时就会踏上那些山坡,它们的道路又突然转入一条河流旁。他们一路上几乎不吃不喝,因为现在也没有什么要吃东西的理由。他们中午的时候就会坐下来,睡过午觉后又会匆匆从绿荫之中爬起来,漫步在森林独特的绿色风光之中。
琼斯一直往前走了许久,误入战场这时成了家常便饭:他经常忽然在树干的缝隙之中看见一些荷枪实弹、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士兵越过森林的高地,投入战斗。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绕路而走,直到走到另一方水塘,走到另一个道口。接着道路开始往上爬升,空气变得稀薄,最终白色的尖峰终将映入他们眼帘。
白色的尖峰吹来寒冷的气流。琼斯往后方看去,那片荒芜的土地再次映入他眼帘,那些士兵的尸体终于被陆续送走,一些护士就在一旁设立了一个硕大的、被某种光圈包围的帐篷,无数断了胳膊、缠上绷带的伤员源源不断地鱼贯进入那些帐篷之中。白色的帐篷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就像一把尖刀。
战役结束了将有几天之久,尸体的腐臭味在他们终于离开那片森林之后便随着稀薄的空气一同消失。他看见了一些水塘,看见了下方青绿森林的平坦地形。他抬头看去,高耸的山脉却在催促他赶紧出发。他又听到了战场上传来的枪声,但是相比之前要更加响亮,更加唬人。琼斯还在某种巧合之间看见了一辆巨大的坦克冲破铁丝网,愤怒地压过任何一个胆敢挡在它前方的敌军士兵。
他们一边看着后方山坡下的战役现场,一边抓紧爬上更高处。他慢慢走着,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动那些正在战斗的士兵。实际上,琼斯眼中,已经有一些士兵丢盔弃甲,疯狂逃往这片山坡,企图当逃兵。琼斯继续慢步行走,脚下的青草好像稀疏了一些,而且微微发黄。这条道路在这里终于变得平坦,又往下坠落了。
下方的空气再次让他们感到舒适,琼斯至少可以深吸一口气。走到这里,他们已听不见任何枪声,也看不到任何士兵的战斗了。那些残酷的战斗似乎就被他们抛到了后方,琼斯却觉得战役还在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琼斯惊呼道:“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区域。”
他们往前探查,琼斯看见了一面巨大的湖泊。它的湖面闪烁着微光,闪烁着彩珠。琼斯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却消失在厚厚的灰色云层之中;这几天都是如此。琼斯发现他们一直在森林之中,森林的树荫成了他们隐秘的庇护所,白天,他们可以在森林中行走,而且这几乎不用担心赏金猎人——他们的进度好像被拖慢了,因为直到现在,琼斯都还没见到一只伯拉姆,或者一个赏金猎人。
他们再也没有见到什么隘口,北方的土地已是一片广袤的平地。就连在森林中行走也成为了一件非常舒心的事情,他们可以享受日光浴,有时也可以躺在阳光与树荫之下,凉爽却带着温热的空气让他们想起了海边的沙滩。他们上一次见到沙滩是什么时候?——琼斯还记着,那好像是将近一年前了,那时他才十四岁。瑟兰也一样。
他们往前走啊走,一直走到天黑,一直走到下一天日出。他们总觉得他们并没在休息,并没有睡觉,但是每天睁开眼睛,阳光总是第一个刺穿他们的眼皮。一切在这时似乎回到了正轨,安宁、祥和,战役的阴翳消散了,随着琼斯的离开,战役也不复存在。
他们就在偌大的森林中待了很久,直到三天后,或者说将近一周后,他们才终于寻得森林中的一个硕大的高地。高地下方是一片灌木丛和满是沙石的、被开辟了许久的路径。他们在一大堆树叶中找到了一个缺口,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可以躺下去观赏下方灌木丛的机会。
琼斯趴下身子,他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前方的大块空地。两旁的灌木丛看着是墨绿色的,一簇簇堆叠在地上的树叶反射着太阳的灿烂光芒。就在那块空地上有一条小径,直通森林的深处;森林把这块空地隔绝了,与世无争,鲜少有人涉足。那块空地的左方有一道矮矮的山坡,花花绿绿的植株在上面奋力生长;右方则被树木完全笼罩,他们完全看不见那片森林之中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们可以确定,这块高地之下的空地,正是他们需要经过的地点。
阳光照在那片空地上,琼斯感觉有些睡眼惺忪。他打了个哈欠,随后彻底趴在地上。他呆呆地望着那块空地,开始思考斯威尼文特的情况,开始思考皮纳托尔市的情况。
然而,就在琼斯真的想要闭上眼睛,好好睡一场午觉的时候,地面却开始了轻微的颤动。他立马从地上跳起来,可是一会儿又意识到这种颤动的来源,于是他又马上俯下身,肚皮几乎贴近地面。他拉着瑟兰的爪子,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短暂停止了。他感到既疑惑又慌张——大轰炸开始了?还是说,另一场战斗已经开始了?
琼斯的眼睛紧紧盯着森林下方的空地,左右两边高大树木的叶子开始剧烈晃动,摇摇欲坠;就在森林之中,他们都听到了一种硕大的生物尖叫的声音,那明显是十几只大象的吼叫声。它们的大脚踩踏在森林之中,推倒了沿途它们所见到的任何东西。接着便是一阵号角声,琼斯听得清清楚楚,就在前方的森林之中。
他们没敢动。琼斯知道那块空地一定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伺机而动。
突然,琼斯感觉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了,就连趴在地上似乎也无济于事。他们头顶的树木抖落无数树叶,全都一窝蜂盖在他们身上。他们抬爪护住头,因为有几根树枝的尖端就砸在他们身旁。他们开始怀疑,究竟又发生什么事了?
黄土飞扬,琼斯突然看不见那块空地了。他一时间有些恐慌,他扒开挡视野的树叶和树枝,在漫天的黄沙之中,他似乎看见了四只肥胖的、笨重的、庞大的大象在行走。它们每走一步路,地面上的青草都会被连根抛起,抛进空中。它们的长牙末端满是干涸的鲜血,双目可怕,血红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前方。
它们慢步走着,笨重的身躯好像摇摇欲坠。琼斯说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大象还是某种只存在幻想之中的生物。它们的身形不能用庞大形容,但是你却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形容它的巨大的词语;琼斯甚至还看见一些挂在那些大象之上的小房子,里面亮着灯光,而且有人在里面载歌载舞——那些小屋几乎快比这里的树木还要粗大、高大。
这些大象每走一步,地面就会猛地震颤;他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站起来了。这些大象忽然尖啸,声音贯彻天际,他们痛苦地捂住耳朵。琼斯实在想不到:这种巨兽现在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这些凶猛的巨兽甚至不能说是货真价实的大象,它们甚至不能说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东西。
“琼斯,那些大象——”瑟兰的话忽然吞进嗓子眼,他张大嘴巴,呆呆地抬着爪子。
琼斯顺着瑟兰的爪子往前看,他却突然发现眼前的树叶好像晃动了一会儿,他还以为那些树叶是被大象的脚步声震起来的;他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些墨绿色的树叶中好像有一道白色的、不明显的弧形光圈。
他接着往那块空地看,那些大象突然发了狂,它们尖叫着,奔跑着,踩碎一切挡在它们路上的东西。它们沉闷的脚步声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振颤身子。琼斯看见那些大象身上的小房子里冲出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身着黑色的外骨骼装甲,手里拿着几把漆成红色的激光枪。
他们接着听见了尖叫声和震耳欲聋的枪声,他们趴下身来,定身观察那些乱成一团的士兵。不出所料,他们的确是帝国的士兵,隶属于帝国军队。他们看起来惊慌失措,甚至连哨声都来不及吹响,就被看不见的激光束击中,从大象背上掉下去,摔成肉泥。
琼斯耳中的声音混乱不堪:大象的怒号,以及激光束胡乱穿过森林之中的、士兵似乎永远不会停下的尖叫声。琼斯有些回想起他之前所梦见的混乱的伦纳河战役现场了。
有些大象的头颅被激光束击中,瞬间瘫软身子倒在地上;它们身躯巨大,倒在地上时,把地上的士兵都震起来了。黄沙满地,有些甚至遮蔽了他们的视野,他们只能看见无数骑在马上的身影在大象群之中穿行;而那些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帝国士兵则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他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支帝国军队确实被某种势力伏击了。那些帝国军队很快就不再发出绝望的反抗的刀枪声了。激光枪的光束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大象和帝国军队的嘶鸣声也消失在森林之中。一切都突然结束了,这场伏击持续时间不长,突然的结束让他们不敢探出脑袋观察情况。
伏击好像真的结束了,等那块低地的黄沙终于散去,他们只能看见满地的尸体。那些大象的庞大身躯压倒了数十棵硕大又粗壮的大树,草径也被压断,泥土爬上它们的身体。就在那些大象的尸体旁,还躺着血肉模糊的士兵的尸体。他们的外骨骼装甲并没有保护好他们;不过,这场伏击本身就没有准备,因此这不奇怪。
琼斯有些在意这场伏击的始作俑者。他怀疑:也许是乡穆娅的军队;但是更有可能是反抗军。这么说吧,反抗军所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是市面上刚研制出的激光枪,而且那些激光不可见,你根本看不见那些枪射出子弹的瞬间。
这场短暂却又精彩的伏击真的结束了,但是琼斯这时却迫切地希望它不会停止。他被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随即站起身来,再次眺望脚下的那块低地。他不会再走那条路了。现在不会,可能以后也无暇顾及这块低地了。他面目恐慌,尾巴因慌张和激动而摇动。他转过身来,面对瑟兰。
“瑟兰,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他问。
“说不定走前方,走后方,甚至走上方;但绝对不要走下方。”瑟兰这话听着很不知所云。不过意思很简单明了——不要走到下方去。
琼斯并没有过问太多,他再次转过身来,伏击结束了,森林再次寂静了。他们的身子在幽闭的森林之中行走,树叶往往会落到他们身上,阳光往往会躲避他们。他们终于可以慢慢行走,忘却任务的繁重。
宝石的光芒与森林的绿荫融为一体,琼斯的爪子却一直精准定位,这块宝石似乎永远都不可能逃离他的手中。他开始想象他抵达那座偌大的山脉之中时的情景,他开始想象那座宏伟山脉的影子。它好像就坐落在前方,土地荒芜,白色飞雪肆虐。这些看起来遥不可及,不过他们都坚信——只要他们再往前走几个星期,或者走几个月,就完全有可能到达那座山脉。
他们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座山脉——从斯威尼文特开始,一直到现在皮纳托尔市的边境;而之后,他们就要离开皮纳托尔,进而到达皮纳托尔市更北边的城市。那些城市琼斯都知之甚少,除了阿斯莫德尔,他就什么城市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了。
当然,琼斯眼下还有更加严峻的任务,他一路上所能见到的无非两种:一棵树木,一块空地,一条河流;这些东西接着再次转为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可是之后,又周而复始。他们享受着日光浴,享受着森林的凉爽微风,他们的心情都有点儿放松了下来。
不过,一想到眼下任务的紧迫,他们心里就再次焦急起来。琼斯不知道为什么往后的道路都是那么平静,那么和平,好像战争全都结束了;他们在森林里行走了将近一个月,可是还是没看见什么。琼斯想起一个月前所见到的那场突如其来的伏击,可是伏击已经结束了,他们这一个月以来也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响声。
一个月内,森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他们某一天清晨起来,却发觉眼前森林的树叶好像变得更加浓绿了,墨绿色的树叶遮住了他们光秃秃的身子。琼斯躺倒在一片花丛之中,鲜花铺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个古代的雕塑,毛发苍白,但是那双颜色并不相同的眼睛却更添神色。他慢慢睁开眼睛,尾巴随即甩了甩,开始思考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现在究竟是夏季,还是秋季。
那些墨绿色的树叶让他无比确信:现在就是夏季,距离上个夏季已经过去了一年。地面上的雪层早在许久之前就消失了,不过现在才是真正的消失了。
他坐起来,却感觉浑身乏力,眼睛半睁半闭。他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接着摇醒瑟兰,提醒他也穿上衣服。琼斯朦胧地看着那些树叶和花丛,精神虽说迷茫,但是这种迷茫中却更有一丝坚定了。
“瑟兰,快点儿,我们得走了!”琼斯轻声说道。
瑟兰翻了个身,最后才缓缓起身。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看起来还没有完全苏醒,一只耳朵都垂了下去;他的爪子挠着满是毛茸茸皮毛的身体,脑袋却还是时不时轻微摆动。
琼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站起来走到一边。他走到这片花丛前方的小山坡上,他往下眺望,下方的土地似乎还是十分平静,若不是现在是战争时期,这里真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好地方;琼斯坐在山坡上,摸着胸前的宝石。他突然有个计划,他想把那块宝石摘下来——正好他已经把宝石串成了项链。
他摘下宝石,宝石的光耀差点闪瞎了他的双眼。他闭着眼睛,宝石的光芒却随即射向远方,照进一片树丛之中。那片树丛动了动,发出极其让人不安的声响。琼斯再次站起来,他能看得更远了。可是他却在下方的空地上看见了数十个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先是分散,最后聚拢,形成一片黑压压的方阵。
琼斯立马折返,瑟兰正在擦拭双眼。他早就穿好了衣服,正茫然地站在那片树丛之中。
琼斯喊道:“瑟兰,快看那儿!”瑟兰随着他的爪子往下看。
“琼斯,那些黑点——是赏金猎人,还是——?”瑟兰没能说上话来。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得走了。”琼斯急忙捡起地上的手枪。他顺势把瑟兰的长刀也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之中。
他们没有说多少话,但是他们都知道目前处境惊险。琼斯再次看着那些黑点,他们正往这里赶来。琼斯看见了很多体型比一般野狼大很多的长狼正在撕碎灌木丛。琼斯再看看那些黑点,他们都穿着特制的制服,但是制服上却有一个让琼斯非常眼熟的单词:赏金猎人。
他们已经追过来了。
琼斯奋力跺脚,他惊地跳起来,瞬间把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他紧紧抓住瑟兰的爪子,尾巴因惊慌而晃了晃。他知道自己全身的毛发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微风吹动。他知道自己的狼毛(和瑟兰的狼毛)终将会落到那些长狼的鼻子上。那个时候,它们便会全力追击琼斯,他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琼斯对准明亮的天空,他开了一枪,枪响响彻云霄。那些赏金猎人都被那声枪声震惊;长狼瞬间冲破了拴住它们的绳子,它们尖啸着朝琼斯跑来。琼斯赶紧跑开了。
背包两旁的挂件泠泠作响,就像轻灵的水声一般。琼斯牵着瑟兰的爪子跑在坚硬的泥土上,他们不敢回头去看,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气味一定会被赏金猎人所追踪。琼斯有些惊讶:看来这些赏金猎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追踪他们了,只是那时刚好也是战争时期,他们的进度才稍稍慢了许多。
他继续奔跑着。忽然,接连不断的枪声从他后方传来。他往后看,那些赏金猎人全都站成一排。他们拼命扣动手中大口径步枪的扳机,金黄色的子弹嵌进树干之中;琼斯再次回头,继续朝前跑。
“琼斯,你最好小心点,别跑到悬崖边上了!”瑟兰哭喊着说。
“我也很害怕!”琼斯的语气几乎和瑟兰一样带着哭腔,“瑟兰,你觉得我们还能往前方跑多远?”
“说不定只有五里。”瑟兰说,“特别是他们已经动用了长狼、伯拉姆这些特别容易驯服的生物,我们能离开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琼斯的脚步一瞬间暂时听了一会,“瑟兰,我们躲不了了。要不这样吧,我朝他们开一枪,怎么样?”他说着就要扣动手枪的扳机。
瑟兰却急忙制止了他,他瞪大眼睛,喊道:“琼斯,他们好像停下了。或者说——”
“不,他们死了。”琼斯顺着瑟兰的爪子看过去,那些赏金猎人早已躺在地上。他的眼睛也往山坡下看,那些还没有赶上来的赏金猎人团这时却突然往两边撤走,立马跑到树林中去了。
琼斯有些诧异,可是他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看见那些赏金猎人被尽数消灭。他们溃不成军,队伍马上就变成了一团散沙。那些长狼已经被杀死了,它们的脑袋上满是血淋淋的弹孔;那些赏金猎人疯狂跑到树林里,他们这时无暇顾及琼斯这块心头肉了。
接着,又是十几声枪响,那些赏金猎人全都倒在地上。琼斯忽然在一旁的树林中看见了几个渺小的影子,他们完全潜伏于树荫之中,而且正对着那些胡乱逃跑的赏金猎人疯狂开枪。他们的着装很让人眼熟,但是琼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他们究竟是哪个势力了。
就这样,赏金猎人团也经历了一波清洗,他们也经历了一场伏击。他们现在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一个月前那场伏击中的帝国士兵。他们丢盔弃甲,最终所有人都跑进山坡下方黑暗的树荫中。可是在此之后,琼斯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琼斯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这个问题。可是未等他继续想下去,瑟兰就已经拉着他逃进树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