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鱼小白说话，从来不像对一个孩子，或者是徒弟的语气说话。

    就连她还是雪儿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像跟一个老朋友叙旧一样。轻声细语，慢条斯理，从来没有一丝慌张。

    “我，我……对不起，师傅。”鱼小白此时冷静下来，心里满是愧疚，兰墨秋从来不欠她任何东西。反而是她鱼小白，欠他几次救命之恩，欠他吃的住的，欠他太多了。

    所以，即便是真的想要鱼小白嫁给他，鱼小白出于道义，也应该感恩戴德的嫁给他才对。毕竟鱼小白一个孤女，无权无势身无长物，除了以身相许她什么也没有。

    “哼……这会儿不唤我兰墨秋了？”兰墨秋轻笑一声，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声的凶你，你对我这么好。”鱼小白越说越小声。

    “这是我找来的纯净元丹，可以短时间克制你体内的躁动，不过，你一旦遇到某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是有可能引发你体内妖力。”兰墨秋根本就没在意鱼小白说什么，而是一门心思关注她的妖力。

    “你在哪里找的？跟我说说，我也去找找。”鱼小白听说有纯净的内丹，立刻激动的来到兰墨秋身边。

    “你以为是去山上捡蘑菇，随便就能捡到吗？这是我费了不少力才得到的。”兰墨秋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这一颗百年纯净元丹得来不易，可是他用一千年灵力换来的。

    鱼小白肯定不知道，她以为最多就像贺兰若风当初在秘境中拿鼍龙的内丹一样，打一架就抢到手了。

    “在这颗内丹炼化之前，我会尝试取出你灵虚内赤练蛇妖的内丹。”兰墨秋一脸警告的看着鱼小白。

    “会很痛苦吗？”鱼小白虽然不懂，但看兰墨秋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好受。

    “也许，会有点……”兰墨秋并不想骗鱼小白。

    鱼小白此时也只能顺从兰墨秋的安排，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

    兰墨秋见她愿意，便直接进了她的灵虚内。

    才不过短短几日，那颗暗红色的妖丹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催化，竟与鱼小白的元神完美嵌合，已经有了开始炼化的迹象。

    兰墨秋无计可施，只能出去。做兄弟做到兰墨秋这个份上，也是够意思了。

    从发现她的元神开始，兰墨秋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呵护着。好不容易化形了，有自己的思想了，还得关心她的情感问题。

    指不定还得因为她的心血来潮，跟她成个亲，那他这牺牲可就真的太大了。

    “师傅，怎么样了？能取出来吗？”鱼小白见兰墨秋一副古怪的眼神盯着她，忍不住开口问他。

    兰墨秋摇摇头，看着鱼小白一本正经说道：“估计你会变成赤练蛇妖一样狂躁的大妖，届时我若压不住你，就轮到各大仙门和上界神君了。”

    他这话有点吓唬鱼小白的成分，也有七成是真的。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他兰大祭司做不成的事，但若是鱼小白不配合，做不成的几率也很大。

    “……”鱼小白被兰墨秋的话吓到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袋里浮现出禅城郊外围捕朱姬时的场面，五十几号人，密密麻麻的剑雨。若是再加上小白仙君，他攻击孟椒时的爆发力和损坏力。还有贺兰若风，他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鱼小白闭上眼都能想象那个场面有多惨烈。

    还有云髻山庄那群坏家伙，他们肯定对着她落井下石，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

    “你在想什么？”兰墨秋见她这样，忍不住又笑了，她到底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禅城郊外御灵派的人围攻朱姬，五十多人组成那个什么天诛什么阵的。朱姬被戳成了筛子，还用什么引元神入妖丹自爆。场面太惨了。”鱼小白仔细回想着，语气中带着怜悯。

    “引元神入妖丹自爆？玉石俱焚……”兰墨秋听了也是一惊。

    三界众生，六道轮回中的任意生灵身死后皆可入幽冥界等待轮回转世。唯独元神尽毁者不行，所谓元神，生灵的三魂七魄。

    引元神入妖丹，便是将三魂七魄注入修出的内丹中。自爆妖丹，元神一起毁灭，威力巨大且伤人伤己。

    元神毁灭，那代表这个生灵将不再有轮回，不再有下一世，代表她永远从六界中消失了。

    “师傅，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也像朱姬一样？”鱼小白怯懦的喊道，眼里满满的委屈和不甘。

    早知是现在这种结果，她宁愿永远做那只欢快的小狗狗，至少可以欢快的留在兰墨秋身边。

    “不会，我方才是吓你的，有我在，那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兰墨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

    他突然有些不忍心，为何要吓唬她。

    鱼小白顺势把自己卷入兰墨秋的怀里，用力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这气息一如三年前一样，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师傅，你是仙门中人，还是，还是……跟我一样？”鱼小白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兰墨秋问道。

    “……”兰墨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低头，他的唇轻轻划过她的额头。

    二人对视间，鱼小白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他，甚至肆无忌惮的伸手去刮了他的鼻头。

    兰墨秋没想到会这样，眼神竟有些躲闪，心里竟出现了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波动。

    “我先炼化元丹。”他故作无意的将怀里的人推离自己，眼神不敢再看一眼。

    “好吧！”鱼小白丝毫没有注意到兰墨秋的异样，只当他是真的忙着炼化元丹。

    兰墨秋不再说话，全神贯注的做事，鱼小白安静的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忙碌。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拿出乾坤袋开始翻找。

    “师傅，这是我在繁黎山里遇到的麋鹿送给我的。”她从乾坤袋里掏出那对不算小的麋鹿犄角。

    “这是我在寒御城买的馕饼，味道还可以。这是我在碧落村时，阿英给我的野蜂蜜。这是我在猎户那里过夜，阿琐送给我的虎皮。”

    鱼小白边说边往外面倒，不一会儿便倒腾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有用的没用的什么都有。

    兰墨秋静静的看着她倒腾，也不再搭话。眼睛不自觉从地上的东西转移到人身上去。

    他认识凤曦时，她已经继承了妖君之位有几千年了。

    那时三界太平，她要处理的事并不多，每日到处游历，遇到了他。

    那时的兰墨秋，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大名鼎鼎的沧墨神君。

    因为神界不允许神君迎娶人族女子，沧墨神君带着心爱的女子兰秋藏匿在人间。

    妖君凤曦拥有在人界开辟秘境的能力，于是沧墨神君便借机与之相识。并花了一些心思成为他的好友，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在人界开辟了一个藏身之所。

    沧墨最后选择了兰秋的家乡，并将秘境选在了四季分明的山川之中。

    如今，兰秋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脑海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天真烂漫却又带着怯懦的小丫头。

    “你说嫁我为妻，可还作数？”兰墨秋看着鱼小白，这句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吧嗒……”手中的乾坤袋掉落在地，鱼小白顿时手足无措。

    见她这样，兰墨秋生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说的话你可曾听见？”他故意又问道。

    “你当时不是不愿意嘛？怎么这会儿又旧事重提？”鱼小白看不透兰墨秋心里想啥。

    “当时不愿，不代表我此时不愿，你既说过嫁我为妻，我只问你可否还作数？”兰墨秋的话语里突然有种盛气凌人的霸道。

    “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师傅吗？”鱼小白有些疑惑的走近他。

    之前的兰墨秋那可是温文儒雅，脾气特别好，对他也像对待一个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体贴入微，细致有加。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有些蛮横，还有些不可理喻。

    “师傅，若我一直都像这样，那我嫁给你也可以。”鱼小白没有细想，一咬牙便说道。

    反正她现在是妖，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除了嫁给唯一能庇护她的兰墨秋，她还能如何。

    “既是如此，那我便挑个吉日让你我成婚。”兰墨秋只听鱼小白说嫁，便直接干脆的决定了要成婚。

    “啊……”鱼小白再次被兰墨秋的决断吓得僵在原地。

    她心下腹诽，这家伙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跟她提成婚的事，还如此果决？

    不过，看在他一心帮自己隐藏身份，爱照顾自己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嫁给他吧。

    鱼小白毕竟只有十九岁，她能想到的并不多。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在喜欢的贺兰若风和给予她保护的兰墨秋之间，她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这一日，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撒语珑。

    “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兰大哥。”撒语珑手中长剑直指龙霄的鼻子。

    “撒大小姐怕不是忘了，你不是我的对手。”龙霄丝毫不给面子的问撒语珑，怎么会有女子这样厚颜无耻。

    “我喜欢兰大哥，所有人都知道，我从小就爱慕他。”撒语珑任性的说道。

    “撒小姐，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大人不喜欢你啊？你又何苦自讨没趣？”龙霄满是不解的劝说道。

    他虽讨厌撒语珑，可看在她对自家大人如此专一的份上，也不忍心骂得太过分。

    “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我以后不打侍女，不罚她们，还不行吗？那个小鱼有什么好的？她哪里比我好？你让兰大哥出来跟我说清楚……”撒语珑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没错，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她爱的人心里没有她，而她却不懂得何为放手。

    “哎……撒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小鱼是大人的徒弟，大人怎么可能喜欢她。”龙霄甚至以为撒语珑为了他家大人——疯了。

    “兰大哥不喜欢小鱼？不喜欢小鱼，为何还要娶她？为何要跟她成婚？让兰大哥出来跟我说清楚……”撒语珑一副不依不饶的疯狂模样，她因为兰墨秋俨然成了一个痴儿。

    兰墨秋出门见她时，心中也是踌躇不已。撒飓为人不错，与他也有交集，他着实不想见他的女儿为了自己这般疯魔。

    “兰大哥，你终于肯见我了？快告诉我，你不会和小鱼成婚，你们是师徒，怎么可以成婚呢，是不是？”撒语珑一见到兰墨秋便冲上去，抓着他的衣袖不停的追问。

    “撒小姐，我对你没有丝毫情意，此前不曾有，日后也不会有，还望撒小姐日后珍重。”兰墨秋十分冷漠且正式的看着撒语珑，逐字逐句的说完这句话，一挥袖让她陷入了沉睡。

    “大人……”龙霄并不明白他此举为何意。

    “将她送回云髻山庄，转告撒掌门，撒小姐如今的情况已不宜出门了。”兰墨秋仔细交代龙霄。

    “知道了，大人。”龙霄听令接过撒语珑。

    哎，龙霄暗骂撒语珑，又给自己平白无故找了桩跑腿的差事。

    过后的日子里，兰墨秋开始闭门不出，每日关在屋里，替鱼小白炼化赤练蛇妖的内丹。

    有了一颗百年纯净元丹的辅助，赤练蛇妖的妖丹逐渐被炼化，吸收，成为鱼小白自己的妖丹。

    一月后，鱼小白终于在兰墨秋的帮助下彻底吸收了赤练妖丹的妖力。

    鱼小白收放自如的试着运气，感受体内的妖力，激动的问兰墨秋：“师傅，我现在是不是也算万年大妖了？”

    “嗯……”兰墨秋点头，心里却暗暗补一句：你不只是万年大妖，等所有妖力集齐，你就是掌管万妖的万妖之王——妖君凤曦。

    不过，有他兰墨秋在，定不会让她有集齐妖力的一天。

    他之所以愿意帮她炼化赤炼蛇妖的内丹，不过是怕她被赤练蛇咬暴戾之气影响，从而做出对她不利之事。

    “那若风是不是也不是我的对手了？”鱼小白有些激动的问道。

    “当初他是如何打败赤练蛇妖的？”兰墨秋当头便给鱼小白浇了一盆凉水。

    是了，当初的赤练蛇妖不也是万年大妖？还不是被初出茅庐的贺兰若风，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鱼小白给干翻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变强大？强大到我可以不用怕任何人？”鱼小白一脸哀求的看着兰墨秋问道。

    “修炼……”兰墨秋如实回答，没有谁的修为是凭空得来的，都要经过辛苦的修炼。

    而鱼小白却是最懒的人，若不是当初龙霄和阿吉每日盯着，她根本就不会自觉修炼。

    “好吧，为了我的生命保障，我以后会勤加修炼的。”鱼小白决定了，为了小命，她一定要好好修炼，她要变强大，强大到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