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闻最后决定吃了午饭，坐江淮安的车离开。

    反正坐火车，也要明天一大早出发。

    现在也就提前半天。

    在孟红祝毅的热情之下，江淮安被留下来吃饭。

    毕竟是战友的父母，江淮安推脱不得，只能应下。

    趁着祝毅准备饭菜的空隙，祝闻溜进去，跟他低声说：

    “爸，我想带妈一起进城，给她眼睛做手术。”

    祝毅听到前半句还没什么，直到后半句，他咋舌不已：

    “你妈不会同意的！”

    还赶紧往厨房门口望了眼，生怕被孟红听见。

    对妻子的惧怕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祝闻看着好笑。

    “所以才要您老配合啊。”

    “配合？我怎么配合？”

    祝毅神情不安。

    祝闻道：

    “很简单，帮她收拾好行李、开封介绍信。”

    这年头没有身份证，到哪儿都需要开介绍信。

    而且孟红如果住院，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

    祝闻就是要祝毅瞒着孟红准备这些。

    祝毅犹豫了下，咬牙同意：

    “如果被你妈发现……”

    “就说是我的主意。”

    有了女儿这句保证，祝毅才安了心。

    大概惦记着事儿，他做饭都是心神不宁的。

    祝闻见了，干脆帮他打起下手。

    此时。

    堂屋里的江淮安略显不自在。

    祝家人都让他坐着休息，什么都不用做。

    可他就跟板凳上有刺似的，怎么想都不安，总想跟进厨房帮忙……

    但是，祝闻偏偏安排了个小主人在这里盯着他——

    祝晓坐在江淮安对面，矮矮的个子只够她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一双小腿儿来回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淮安。

    江淮安越发不自在，试图朝祝晓释放友好的笑容。

    祝晓不为所动。

    她突然问起：

    “叔叔要……带妈妈……离开……”

    江淮安虽然留意到祝晓说话断断续续有些奇怪，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祝晓话里的内容。

    “叔叔是接到任务……不是叔叔自己想带你妈妈离开……叔叔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他无语伦次，满眼慌张。

    还有大片的绯红从耳根蔓延开，一路延伸进衣领。

    看上去，好像整个人都快要冒烟了！

    祝晓歪头看着他。

    蹲在地上的狗狗也歪头看着他。

    江淮安只得转移话题：

    “……晓晓要进城，开不开心？”

    他之前听祝闻说过，她回老家是为了接女儿去城里。

    谁料，祝晓听到这话，慢吞吞地把脑袋从桌面上挪开。

    “晓晓……不去……”

    她低着头，浓密睫毛像把小扇子耷拉着。

    江淮安诧异，问她：

    “为什么不去？晓晓不喜欢城里吗？”

    祝晓轻轻摇头。

    等江淮安想要再问，祝闻祝毅先后端着饭菜走进堂屋。

    很快，他们又把孟红从门口菜地叫了回来。

    江淮安的提问被迫打断。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为了赶在天黑前抵达省城，吃完饭不久，他们就要准备出发了。

    祝闻给祝毅使了个眼色。

    祝毅心领神会地点头，在帮祝闻提行李的时候，顺手把孟红的行李一并提过去。

    孟红想跟过去帮忙，被祝闻叫住：

    “妈，待会儿你跟我们一起。”

    孟红很警惕：

    “你还在想着手术那事儿？我都说了……”

    “您想多了。”

    祝闻无奈打断她，

    “我是想着，待会儿路过镇上，顺便去看看二姐，我总觉得她情况不太对。”

    孟红果然信了。

    她虽没觉得祝婉哪里有问题，但出于母亲的担忧，还是同意和祝闻一起去镇上看看祝婉。

    祝闻还叫上祝毅一起。

    早就和她通了气的祝毅，自然给出“不行”的答案，理由是村里有事。

    孟红越发的深信不疑：

    “不用你爸，我眼睛不碍事，可以自己回来！”

    祝闻推托了两句。

    孟红反而急急忙忙地准备上车。

    江淮安在一旁看着，面露疑惑。

    祝闻就给他交待了两句。

    江淮安恍然。

    就在祝闻也准备跟上车时。

    祝晓抬手朝他们挥挥手。

    祝闻顿住脚步：

    “晓晓，你不走吗？”

    祝晓不解地歪着脑袋：

    “我要……走吗……”

    “当然，妈妈这次就是来接你的啊。”

    祝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忘了跟祝晓说要离开的事。

    她赶紧在祝晓身前蹲下，一五一十说了以后她们要去省城生活、读书。

    祝晓6岁，都快到上小学的年龄了。

    祝晓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我……我……”

    她小脸儿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祝闻问她：

    “晓晓不想去吗？”

    祝晓揪着衣角：

    “我没……想过……”

    每次爸爸妈妈离开，她都是被留下的那个；

    爷爷奶奶去赶集，她依然不会被带上。

    她永远留在原地，永远被遗忘。

    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我……我可以……吗……”

    祝晓笨拙地轻声问着。

    那清澈如湖水的眼底写满了渴望。

    祝闻轻叹，弯腰抱起她：

    “走吧，以后和妈妈一起生活。”

    祝晓忽然挣扎起来。

    祝闻还以为她是不想去。

    结果，祝晓努力伸长脖子，去看地上嗷嗷叫的小狗：

    “狗狗……我的……”

    祝闻这才明白，失笑道：

    “好，把你的狗也带上！”

    江淮安眸光微动。

    他注意到，祝闻没有提祝晓的爸爸。

    若有所思的他，连上车都慢了一拍。

    等江淮安坐上驾驶座，后座的祝闻、祝晓和孟红都已经坐齐了。

    她们腿边还趴着只小狗。

    祝闻：“江同志，麻烦先去镇上。”

    江淮安从后视镜投来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神。

    “知道了。”

    他发动车子。

    离开时，祝毅在车后踮脚目送。

    还有许多小河村的村民在看热闹——

    “这哪儿来的吉普车啊？”

    “来接祝闻的，听说她是什么专家。”

    “真的假的？”

    “那车子挂着军牌呢，这年头谁敢冒充？”

    “天哪，祝闻进城还真的发达了，都成专家了！”

    “看来人家真的不靠那周柏啊。”

    “那当然！周柏都不过是个穷学生，咱们祝闻都成专家了！”

    “小闻真是厉害啊，想我小时候还亲手抱过她！”

    “……”

    在一片羡艳目光里，吉普车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