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红樱拿出东方红75的图纸仔细研读,读得津津有味。昔日熟悉的实物图仿佛浮现于眼前,能够触摸到了它的每一处细节,拇指还留着触摸它的感觉。
邵青峰去澡堂洗澡,林红樱是南方人不习惯在澡堂洗澡,回来后他烧了水给她擦身,洗完再倒掉水。
屋里的暖炕和暖炉都烧得很旺盛,邵青峰催她去洗澡。
他把自己的行军床从衣柜拉了出来,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林红樱径直去开了门。
开门后几张笑脸齐刷刷地堆在门口,“嫂子、哥还没睡吧?”
林红樱怔愣片刻,笑着说:“没有,你们怎么来了?”
邵青峰不动声色地把行军床踢进角落,这个动作虽然很微小,却没有逃过韩卫东那双堪比侦察机的眼睛。
过了片刻,林红樱大方地打开门把他们请了进来。
王秉新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队长已经脱掉了外套、顶着一身灰色的毛衣准备打水,而嫂子似乎正准备洗澡,平时梳得两根辫子放了下来,弯弯卷卷跟波浪似的温柔、光滑。跟平时看着很不一样。
他长话短说,语气是无比的温和:“我们找嫂子有点事,时间有点晚,打扰嫂子。”
他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林红樱。
而另一边的邵青峰看见王秉新微笑着,俯身跟林红樱说了一串话,她听完就抿嘴淡笑,浅浅的笑容瞬间点亮了眼睛。
不知怎么地,这一幕让邵青峰看着有点碍眼。
他继而回忆起在雪原里的时候林红樱跟王秉新众人在不知不觉中打配合,当时韩卫东更靠近她。
韩卫东不动声色地观察,不禁乐了。等王秉新说完后,他招招手叫来了王秉新,压低声音径直地问他:“秉新,你觉得咱嫂子怎么样?”
王秉新不知韩卫东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虽然有些意外,王秉新不假思索,真诚地赞美道:“嫂子自然是很好很好的,不仅聪明、幽默有趣,还仗义、勇敢,是一个真诚、可靠的革命同志。”
每说一个形容词,邵青峰的眼睛就凉一分,冷飕飕的跟外面刮的风似的。
这年头“革命同志”不仅代表字面意思上的革命同志,也有人生伴侣的隐藏含义。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韩卫东听完拍着王秉新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好了秉新,你跟顺子先回吧。我还有点事跟哥讨论。”
王秉新跟赵景顺告辞离开了。
韩卫东笑得跟笑面虎般,解释道:“刚刚我们是受崔妍的嘱托来的,王秉新帮她带了几句话给嫂子。崔妍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请她,怕被她拒绝。”
“东西也是崔妍托我们带来的一些糕点饼干,嫂子就爱吃这些,你是知道的。”
韩卫东意味深长地说:“青峰哥,你有点不对劲,有些事情你要尽快想清楚,嫂子要是想清楚了……”
她的性格不是拖泥带水的,而是十分干脆利落。凭她的能力能调往全国任何一处地方,到时候夫妻俩天南海北天各一方,日子久了,不是没有离婚的可能,部队肯定也能理解。
之前他就辜负过她,万一再让她遇见喜欢的人……
别的不提,韩卫东也觉得王秉新对待女同志永远如沐春风、耐心细致的态度,真是太吸引女同志了!
明明他跟林红樱认识时间更长,结果雪原里放火烧林,这么关键的事她竟然没考虑自己!
说完韩卫东便离开了。
邵青峰目光投在林红樱身上 ,她正兴致勃勃地点着盒子里的东西,惊讶地说:“朱古力、沙琪玛、奶油夹心饼干、沪市的海林罐头、大白兔奶糖……你这发小家里真不简单啊!”
那两块朱古力还是英文包装的,看得林红樱傻眼。她逛遍了冰城、奉天的百货商店都凑不齐崔妍送的这一盒零食。
她想要跟他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林红樱虽然能用怨念兑换东西,但最近她人要么在军区大院、要么在保密单位,身边随时跟着一个助理,比不上以前无人关注的状态。
林红樱除了碰运气捞点鱼,已经不敢随便兑换超时代的东西吃。
崔妍送的这些食物,着实看得她眼馋。
邵青峰喉咙有些干哑,忍不住用手触了一下披散在腰间她的发梢,很快收回手,“她外祖家是开饭店的,弄这些东西比较方便。”
“你要是喜欢,我出差给你带点回来。秉新……崔妍跟你说了什么?”
林红樱掏出几张戏剧、舞蹈剧的票券,“她说她们有庆祝三八妇女节的表演,请我们去看……怕我没空去拒绝她。”
她最近的确没空去看,不过崔妍却挺聪明的,托了王秉新他们特意带来,票和零食一块奉上,林红樱哪好意思拒绝。总不能收下了零食却把票退了。
要是崔妍给的是五月份的票,说不定还能抽空去看看。
邵青峰说,“去洗澡吧,水快凉了。”
他给林红樱盛了水,听着耳边微不可闻的声音,拧起眉陷入沉思:以前的林红樱究竟喜欢他什么?这是一道十分复杂,且无迹可寻的难题。
她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有多么热烈,现在就有多么冷淡。
邵青峰察觉到她对待王秉新,对待韩卫东他们……其实与他是没什么区别的。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邵青峰很轻松便回忆起与林红樱相遇情景……
那天秋风萧瑟,穿着棉绒外套略感寒凉。他在军区的接待室看见了晕倒躺在床上的林红樱。接待室围了一圈的家属群众,好奇她的来历。
邵青峰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去了医院,她太单薄了,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份量。
她几乎是见到他的第一面,便用那种喜欢且依恋的目光看着他。
她只跟他说话,只喝他递去的水,只吃他带来的饭。病中的她十分粘人,每天都要他念报纸给她听。以往对待这种缠人的女同志,邵青峰通常是秋风扫落叶般地利落,但他却不忍心那样对她,便耐着心一天天念了下去,直到她痊愈。
虽然林红樱不招人讨厌,但当时的闲言碎语委实不少,加上他们还是未婚男女。邵青峰等她痊愈后,便申请任务出差了。
他这些日子反复地想着,她走来的那一个月吃了多少苦,是如何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军区,胸膛传来一股酸涩的钝痛。
倘若知道有今天,怎么会那样对待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