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很难说清楚,自己对那只贱兮兮的猫到底是个什么观感。
六神凛的死亡带走了七万只奶牛猫,禅院直哉曾经抱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家里等着三百三的来访,可事实就是,过去了一周,一个月,一整年,乃至于此后的这么多年,禅院直哉都没见到那只猫。
其实答案也很明了了——三百三绝对是跟六神凛一起消失了。
在从五条悟那里明确原来余下的三万只奶牛猫中真的没有三百三存在后,禅院直哉坐在院子里,对着自己房间角落那个永远有水有粮的角落看了半晌,抬手叫来佣人把东西撤走。
仆从问:“直哉少爷,不给三百三大人留下空间了吗?要是三百三大人回来看见……”
“它不会看见了。”禅院直哉如是说。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夜,看窗外飘下的雪落在枯掉的枝杈上,心情却怎么样有种挥之不去的烦躁。
随后直到他毕业,直到他返回家族正式接管家族安排的工作,直到他听说伏黑惠那个小子都进了高专上学,他也没等到三百三的消息。
时间漫不经心地给了所有人一份大礼,当然,和更重要的人物相比,没有人会关注禅院直哉隐藏在沉默中别扭的忧虑,只有那对双胞胎两姐妹见到他的时候,偶尔会问:“怎么最近都没见到三百三?”
禅院直哉就轻飘飘地答:“大概是死在什么角落了,不重要。”
*
“你这家伙,好好看看我三百三大人完美的杰作吧!”
尾巴上系着蓝色缎带的小猫咪终于看见禅院直哉脸上的震怒,它猛地从房梁上冲了下来,对着禅院直哉发表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禅院直哉长大了,面容从青涩变得成熟,甚至隐隐有了几分社畜的影子,大概是生活太忙碌。
不过那张小猫咪勉强中意的脸倒是没太长残,看得过眼,就是他脑袋上还顶着那该死丑陋的金发。他大概很久没去染了,发根处都已经长出了黑的来。
三百三的毛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嫌弃表情:“非得染你那黄毛吗?”
禅院直哉愣住了。
他突然像是一尊雕塑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在面前的小猫和那床显而易见带着三百三风格的杰作上来回看了好几次,最终他才试探着问:“三、三百三?”
他看向小猫咪尾巴上系着的蓝色缎带。
最终他肯定道:“三百三。”
小猫咪邪魅一笑:“发现是我,你不满意?”
小猫咪的油腻狠狠地震住了他这个成年人,禅院直哉浑身一激灵,刚刚起来的半点喜悦就被这句发言给狠狠冲淡,确认了小猫就是当初那只贱兮兮的猫,禅院直哉反倒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心情中。
说是高兴吗?好像不完全是,但确实有高兴……该死,他是被这只猫变成了什么癖好特殊的受虐狂吗?
禅院直哉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一人一猫无言的对视中,禅院直哉冷笑一声:“你还敢回来!”
三百三:“我为什么不敢!”
小猫咪叹息一声,好像在消失的这么些年里也成熟了不少,它跃上桌面,把自己糊弄泥土搞得脏兮兮的爪子放进禅院直哉的茶杯里洗洗,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该跟你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禅院直哉冷笑一声,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想看看它能憋出什么东西来:“放。”
三百三:“这么多人里面,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
禅院直哉后退一步。
后退两步。
退到门口。
然后如临大敌地看着桌子上揣手手的奶牛猫。
不对劲。
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禅院直哉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想干什么?怎么突然开始恶心我?”
床上那床被泥巴糊满的被子难道还没满足它的恶劣吗?
三百三更忧伤了:“我说的是真的。”
小猫咪缓缓从桌子上跳下来,踱步到禅院直哉的面前,“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去了另一个国家。当初的反抗没什么意义,我这些年一直过着在大学城里出卖身体乞食的生活,好辛苦的。”
禅院直哉冷笑,不带犹豫地回:“活该。”
他一点也不会可怜这只猫,只能说可怜之猫必有可恨之处,三百三什么秉性,禅院直哉再清楚不过了。
禅院直哉根本不会对这只贱猫投注一星半点的关注,把世界调成静音,他乐意听见三百三破防的声音。
他甚至表达了真情实感的遗憾:“没看见你朝着普通人乞食的模样,还真是一大遗憾啊。”
三百三的猫爪蜷缩了下,强忍住要打他的冲动,强行挤压出两滴眼泪说:“实不相瞒直哉,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没有尊严的活着只会让小猫心碎,我也是直到失去了才发现,原来你那么好(软柿子)。”
禅院直哉一直以为语言对自己来说已经失去了效力,除非是言灵类型的术式,不然他根本不会被语言给中伤。
可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小猫咪百转千回的几句话,瞬间让他汗毛倒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尾椎突然生出一股凉意还往上蔓延了整个后背。
禅院直哉这下是真的感觉见了鬼了。
他看向床上那床被子。
“你说你改过自新了?”
小猫咪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完美的大作,沉默一下,强行点头:“没错,我改过自新了。”
禅院直哉从门口彻底退到了门外的廊道:“鬼才信你。”
三百三强行深情:“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禅院直哉落荒而逃。
他怀疑自己今天清扫咒灵的时候不慎中了什么糟糕术式,嚣张跋扈了十几年的禅院少主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惊慌情绪,直直地朝着自家大夫的院子去了。
三百三瘫倒在桌面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果然恶心人比欺负人好玩多了!”
因为这件事,整个禅院家都知道三百三回来了,也就明白六神凛回来了。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禅院直毘人长叹一口气。
禅院直哉语气激动:“家主大人,我申请调离……”
他放下酒杯,看向自己表情跟见了鬼一样的儿子,语重心长:“直哉。”
禅院直哉止住了话。
“既然六神凛回来了,那么你要如何对待三百三,自不用我多说了吧?”禅院直毘人摸摸胡子,“跟你幼时一样就好了。”
禅院直哉语气更加激动:“可是家主大人,它变得和以前不一……”
“你要如一,这是为了家族,明白吗?”禅院直毘人轻描淡写,“不管如何,一只猫而已……它就算再怎么恶作剧,还能危及你的性命不成?”
话音刚落。
门外有侍从焦急大喊:“不好了家主大人,直哉少爷的院子被烧着了!”
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毘人:“就算……就算如此,那火也未必是猫放的,对吧?”
紧接着小猫咪欢快的话传来:“芜湖——直哉你院子太旧啦!我帮你想个办法翻翻新!”
禅院直毘人:“……”
在禅院直哉越来越灰败的眼神注视下,他还在试图帮助小猫咪捡起脸面:“它要帮你翻新院子,出发点是好的,猫好。”
小猫咪紧接着又说:“算啦!我摊牌了,我就是跳下桌子的时候打翻了烛台,你的院子不小心就被点着啦!”
禅院直毘人这次没办法找理由了。
他沉默。
禅院直哉:“家主大人,你看吧!这只猫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应付的地步!”
禅院直毘人干脆就不找理由了:“我也摊牌了,你必须得和三百三好好相处……为了家族不跟六神凛交恶,明白吗?”
禅院直哉很想说不。
但他没得选。
他气冲冲地回到院子,看着还没被完全扑灭的漫天大火,又看着站在院子外面的雪地里蹦跶着瞎指挥的奶牛猫,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对小猫咪来说已经毫无攻击力的咒骂:“贱猫!”
它哪里改过自新了?它的恶劣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