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在经过片刻的沉默后，明德帝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宫人退下。

    待到殿内所有宫人尽皆离开，只剩下瑾宣和明德帝二人之后。

    瑾宣这才缓缓开口：“陛下，臣在彻查皇陵起火一事，意外得知，永安王在被贬去青州的途中，白王曾密令怒剑仙中途截杀。”

    “啪！”

    明德帝脸色瞬间变的铁青，双手猛拍桌案，高声怒斥：

    “大胆！”

    瑾宣连头都不敢抬，声音带着一丝颤音说道：“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若陛下不信，可再命人继续探查此事。”

    明德帝双眼死死的盯着瑾宣，此时他只觉得胸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一把将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面上，瓷片茶水四溅。

    “混账！”

    “逆子！”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萧崇是明德帝中众多皇子中最年长的一位，识大体，性仁厚，善谋略，是除了萧瑟以外，最得他看重的一个儿子。

    与将野心写在脸上，却又故作洒脱不羁的萧羽相比，明德帝对萧崇要更加赏识。

    在明德帝眼中，萧崇性情敦厚，友爱下面的弟弟，虽然目盲，但这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毕竟一个瞎子，天生就与皇位无缘，自然也不会成为萧瑟的威胁。

    因此，在萧瑟不在朝中的这四年，明德帝对其颇为倚重，期望他能在萧瑟即位后，做一位贤王，忠心辅佐萧瑟。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仁厚’的儿子，居然是心机最深、最狠、最果断的一个，居然能在萧瑟被贬之际，暗中派遣怒剑仙半途截杀，想要永绝后患。

    亏他当初还以为那场截杀是浊清一人所为，哪里想得到萧崇竟然也参与了此事。

    果真是他的好儿子。

    行事竟这般果断，又滴水不漏。

    若非瑾宣无意中得知此事，怕是自己永远都要被蒙在鼓里了。

    瑾宣耳边听着明德帝一连串的喝骂，心中暗忖：永安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现在陛下知道了白王曾经下令截杀永安王，恐怕白王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也不知道赤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瑾宣心中不解，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整个人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上，口中不住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但此刻的明德帝，哪里能息怒？

    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全身散发着汹涌澎湃的怒气，又像是一口即将爆发的火山，誓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当初萧瑟为萧若风一案据理力争，为尽快平息天启城内的动荡。

    他只能忍痛将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暂时贬为庶人，想着等以后朝局稳定，再将其召回。

    可万万没想到，萧瑟在前往青州的路上竟然遭到了截杀。

    萧瑟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伴读太监、贴身侍卫，还是其他心腹，皆在那场截杀中死了。

    萧瑟本人也在这场截杀中身受重伤，隐脉受损，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明德帝曾无数次地懊悔，如果当初没有将儿子贬出天启城，或许便不会让那些奸佞小人有机可乘，让萧瑟平白受此大难。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截杀除了已经被他赐死的浊清之外，怒剑仙颜战天也有份参与，且还是奉了白王之命。

    明德帝怒火中烧，胸腔气血翻涌，仿佛要冲破胸膛。

    但紧接着，又涌上一股剧烈的心痛，痛的几乎令他窒息。

    萧瑟被重伤，固然令他心痛，但更加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自己的一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竟然不惜对另一个儿子痛下杀手。

    这种骨肉相残的事，对一位父亲来说，无疑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难道当初平清殿前，兄弟阋墙，血流成河的那一幕，将来也要在本朝重演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让明德帝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他放任膝下的皇子去争、去斗，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选择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他从没想过让几个儿子自相残杀啊。

    虽然权力之争，向来都伴随着鲜血。

    但是明德帝总是心存侥幸。

    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最优秀的儿子，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无论是韬略还是修为，都能力压众多皇子的萧楚河。

    即便众多皇子手段频出，最后也不过是萧楚河通往权利之路的几颗小石子，而自己在一旁替他保驾护航。

    因此，明德帝认为自己与萧楚河之间的权利交接，一定是北离最平稳的一次。

    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明德帝自诩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已经将天下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给了他沉重一击，让他从巅峰跌入谷底。

    此刻，明德帝只觉周身力气被一瞬间抽空，气的涨红的脸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如同细雨连绵。

    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喉头不断有腥甜之感涌上，却仍强自忍耐，手指颤抖地指向瑾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与绝望：“孤问你，赤王……他是否也参加了截杀永安王一事？”

    “回陛下，臣尚未查到赤王与此事有关。”瑾宣摇头。

    明德帝微微颔首，正欲继续再说，不料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随即身子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之上，不省人事。

    “陛下——”

    瑾宣色骤变，慌忙起身去扶明德帝。

    “来人！快传太医。”

    殿外的宫人们闻听殿内异响，连忙推开门涌入，看到明德帝现在的模样后，顿时个个面如土色。

    瞬间，平清殿中，一片兵荒马乱。

    ……

    龙邪得知明德帝传唤太医的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即就想要将消息禀报给萧羽。

    他站在书房门口，轻声呼唤：“殿下。”

    房中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龙邪心中疑惑，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再次呼唤：“殿下？”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龙邪眉头皱的更紧了，犹豫片刻之后，终是下定决心，咬牙推开了房门。

    却见室内空荡，并无萧羽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迅速退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之后安静的守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