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后园,两人看似博弈,但手中的棋子均迟迟不落。桌上的棋盘零星的散着几枚黑白棋子。
“没想到有人会伤孙世明。”胡知州道,“这人虽只是个小小县学教谕,顶的是严墨的脸。那严墨又不是个惹事的,为难他那几个成不了气候的家人有何意思?”
“我听来的消息,是镖局的人干的!”杨谆道。
胡知州点头,“我听来的也是如此。看来还是因语口渡的事?故而将孙世明丢在福文阁附近?”
杨谆瞥了眼胡知州,“那个断指丁宏不是落在你们的人手中?事情究竟如何还没问出?”
“那人起初不招,熬不过去才说是受镖局指使。”
杨谆重掌拍桌,“那便是邱大山与我过不去!你们应该与他说清楚,我可当不起他的对手!”
“没用。”胡知州摇摇头,“是此人生了二心。未必只是针对你。”
“倒也是。”杨谆沉目,“青玉如意云落在邱大山手中,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胡知州手中的棋子在掌心转来转去,“那如意云的秘密到今日我们都还未解。难道邱大山能解开?”
“但愿他那边也只是拿到个如意云而已。”杨谆收起手掌,双手交叠轻抚,“你说邱大山将孙世明丢到福文阁,是因为闫虎是我的人而故作威胁?我不认同。在我看来,闫虎就是他邱大山安插到赌坊,分明是他的人!若不是想瞧瞧那闫虎究竟想做什么,我又岂会看他背地里在福文阁里招揽学子设赌而无动于衷?”
“若如此,邱大山做事更不该牵连闫虎。这倒是奇了?”
“他敢私自染指冯青尧手中的如意云,又有何奇怪?”
“冯青尧?”杨谆瞥了胡知州一眼。
胡知州状似未见,将手中的棋子轻轻落下,“不论是谁都一样。反正从目前的事情上看,邱大山的人碰到了如意云。我们能够得知此事,还得归功于你的侄儿。”
“我那侄儿总想向我表现自己,逮住机会出头也是正常。”杨谆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无奈,有些事不便与他说。”
胡知州似乎有些理解严老夫人的难处,“严墨遗孀应是意识到事情的混乱,又在杜言秋逼迫下,选择投向他几分。但她也是聪明,知道从沈崇安下手。”
胡知州说着,瞟眼杨谆,“虽说是义子,你也并未将他当做自己人。”
“与镖局有瓜葛的,我都不信。”杨谆捏起一枚棋子,缓缓落下。
“想来严墨遗孀也是这般盘算,才敢交代出沈崇安。你根本不在意一个沈崇安,而镖局那边为表明与沈崇安无关,也不会替他出头。如此一来,他们严家便可在出卖人之后得以脱身。”
“不过是个遗孀的苟且生存之道,何足挂齿?”
“你当真这么想?”胡知州轻笑摇头,“杨员外不必自欺欺人了。严家不知情,推出沈崇安做交代。但你我都知,这个‘交代’可是有些麻烦啊。”
杨谆骤然起身,“送客!”
胡知州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弹弹衣袖,“杨员外自求多福吧!”
……
罗星河与阿赫悄然从杨家院外的树上离开。
原本以为杨家暗处也会守着如杨雄家那般厉害的护院,所以杜言秋派了阿赫与罗星河一起来探听杨谆。
若情况棘手,便让阿赫带罗星河迅速离开。
但二人发现,杨谆这里几乎没什么防守,护院也都是平常人,负责一般事宜。
二人轻而易举地隐在杨家后园外的大树上,将杨谆与胡知州的谈话尽收耳中。
……
杜言秋返回上杭县衙,便叫来张州珉,直截了当道,“是你给杨谆通风,说我询问他家老二。”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是。”张州珉双手交握垂于前身。
“你想如何解释?”杜言秋给他辩解的机会。
张州珉面不改色道,“昨日杜大人询问我关于杨二爷的事,我却没有给出答案,便想问问杨员外。不料杜大人今日亲自去了趟长汀。”
“张主簿有心了。”
张州珉不知杜言秋这话是讥讽他对杨谆有心,还是说他这个衙门小主簿对杜大人有心,抬眼看向杜言秋。
杜言秋一双锐目正盯着张州珉。
“杜大人……还有何吩咐?”张州珉试探问。
杜言秋拿起旁桌上的茶盏,“张主簿,一直以来我都有所不解。”
“大人有何不解?”
“是关于邓知县提议修建圩田一事。”杜言秋喝了口茶,“张主簿认为圩田之策如何?”
张州珉拱手,“圩田之策确实利于百姓。邓知县所想周到。”
“可有人却认为邓知县若施行圩田之策会动龙王庙,触怒龙王,危及百姓。张主簿是否也这般认为?”
张州珉不假思索,“若真能够惠及百姓,不仅给百姓增加田产,又利于防范水患,这等良策岂能惹怒龙王?龙王岂会因失去一座庙宇而责难百姓?”
“我的意思是,张主簿是否认为若修建圩田必然会动江边那座龙王庙?”
杜言秋话中的意思只在前半句?
张州珉微怔,一时哑口。
“难以回答么?”杜言秋放下茶盏。
“这……”张州珉犹豫。
“身为主簿,该是最先了解邓知县提出的圩田之策。张主簿不妨说说,圩田具体该如何修建?”
张州珉勉强作答,“据说是在水边低洼地筑堤围地开垦农田。”
“没错。我曾仔细阅读邓知县留下的那份写有‘修建圩田之提要’草纸。”杜言秋道。
当时这份草纸被姜落落发现夹在那本手抄《千字文》中。
“提要中说:民,要自力更生,将衣食等寄托于江神乃愚昧之极。经多日亲临考察,龙王庙一带地形最利于修建玗田。此举不仅为民增扩田地,亦可保护江堤。平时御水,旱时放水入田,又可保民田旱涝无虑。而提要中又写明,圩田于江边低洼处开垦,人工筑堤挡水。围内开沟渠,设涵闸,有排有灌。此举于春秋吴越时已有,为先人智慧。我说得可对?”
张州珉不得不拱手,“杜大人所言不差,正是邓知县提要中内容。”
杜言秋腾然起身,“那便请问张主簿,圩田既然于低洼处开垦,又怎会动离江边有段距离,修建在地势颇高处的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