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淮果然没过多久便前往边关驻守。

    临走前，他托人将库房钥匙交到黎青手上，以及还有一份家书。

    书中，他没有乞求原谅，而是嘱咐许多事，他嘱咐黎青注意身体，作为唯一一个儿子，不能承欢膝下，是他的不是。

    他知道苏沉月喜欢刺绣，将京城中的一家绣庄过到苏沉月的手下，他没有给苏沉月拒绝的机会，在书中寥寥几句揭过去。

    他给陆晓晓留了一堆嫁妆，作为儿子他不孝，身为父亲，他也不称职。

    他似乎怕苏沉月会拒绝，强调这些铺子田地都是留给陆晓晓的，陆晓晓是他女儿，苏沉月没理由拒绝他对女儿的一番心意。

    黎青对于陆应淮离开这事，倒是没多大反应。

    圣上忌惮他的能力，陆应淮会被派去边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记得原剧情里，陆应淮之所以被留在京城，还是因为他失去了爱妻，一蹶不振，在朝堂上的名声也随之沉寂，一点威胁都没有。

    现在可不是。

    陆应淮前段时间追妻追得热火朝天，爱妻如命的名声风生水起，在京中的风评瞬间扭转。

    圣山怕他又卷土重来，干脆大手一挥把他派出去，也免得成日见他那张臭脸，心情不好。

    黎青收下了家书，淡淡对送来家书的小厮道：“祝大郎此去顺利无虞，平安归来。”

    小厮立马诶了一声，策马而去。

    黎青回头，看一眼苏沉月，苏沉月将脑袋枕在黎青的肩头。

    黎青：“怎么了？”

    苏沉月有些恍惚地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些不真实。”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等她真正收到陆应淮要离开的消息，她反倒有些惆怅。

    曾经她以为她会和陆应淮在一起一辈子，现在却走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倒不是后悔，只是感慨。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颠覆一切。

    苏沉月没有感慨多久，又转头扎进了钱堆里。

    她的刺绣名动京城，连宫里的太后也喜欢极了，好几次让黎青放苏沉月去宫里陪她解解闷。

    那刁蛮任性的五公主，因为宋娆之死，安静了许久，一点风声也没有再听过。

    后来还是陆晓晓告诉黎青，五公主被送去庄子休养生息了。

    虽说是休养，怕也是惩戒。

    皇室子女，和一个叛贼混在一起，还义结金兰，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等着看皇帝出错，又不知道多少人参本。

    五公主一落马，六公主就顶上了。

    六公主的母亲是当今盛宠的贤妃，加上背靠当朝中书令，可谓是风头无两。

    而陆晓晓的功课极好，一场诗会上，陆晓晓一首诗名动京城。

    隔年，六公主钦点陆晓晓入宫为伴读，成了六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黎青对这六公主知之甚少，只在系统那儿听来了一嘴，这六公主不是刁蛮任性的主，反倒极为贤明。

    她曾被圣上大肆赞赏，而后惋惜她是个女儿身。

    陆晓晓对六公主也极为欣赏，两人在许多事上有相同的见解，即便不同，也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后辈都极为和乐，黎青看着也觉得欣慰。

    眨眼五六年晃过去。

    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黎青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走下坡路。

    原本还能绕着花园走一圈，到后来走几步就喘。

    入冬后，她生一场重感冒，半个月才断断续续地好，好了之后人的精力就越发跟不上了。

    苏沉月连事业也不搞了，成日围在床前照顾她。

    陆晓晓从宫中回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一进门就哭，嚷嚷着祖母一定要好起来。

    李氏也抹泪，一向内敛的礼哥儿这次也跪在床前，为黎青祈福。

    黎青看他们一个两个都丧着脸，怒道：“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一个个的就哭丧！”

    吓得一屋子的人都闭上嘴，哭也不敢哭，笑也笑不出来。

    看起来还挺搞笑的。

    黎青故意冷着脸，让她们高兴一点。

    所有人都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过气氛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这高兴也没高兴多久，京中传来噩耗——

    “陆大将军死在那乱军之中了。”

    民间有人传言：“尸首被挂于城墙上，斩首示众，连具完尸都没有留。”

    说得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

    黎青眼皮轻轻地一跳，听见系统在脑海里发出恭喜声。

    “宿主，任务圆满完成了。”

    “什么意思？”

    “对女主危害最大的男主已死，不出意外的话，女主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黎青微愣，陆应淮还真死了。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系统平时候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有业绩时又是一副舔狗嘴脸。

    “原主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她的好儿子不得善终。”系统啧啧感叹：“你可知道小说结局的宋娆是什么样的？”

    系统说之所以没有宋娆那条线，是因为陆应淮并没有揭穿宋娆，而是在知道宋娆的目的后，将人送走了。

    原主死后都没能安息，有一部分原因就在这里。

    可以说陆应淮是她一手宠到大的，丈夫死后她竭心尽力，却落了个被药死的下场。

    而凶手被她亲生儿子放走，逍遥法外。

    让她如何能安息？

    黎青叹口气，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猫腻。

    “解锁隐藏任务有什么奖励？”

    系统冷漠无情：“没有，只是通知你一声。”

    黎青：“……”

    倒也不必通知。

    陆应淮的死讯传回来，满朝文武皆震惊，举国哀痛。

    黎府也阖府着缟素，为陆应淮哀悼。

    国无能用之才，一时间孤立无援。

    此时，已经年满十四的陆知礼请缨参军。

    他读书不行，脑子也不灵光，空有一身力气，从小跟着陆晓晓习武，倒是习得了一身好功夫。

    参军那天，李氏捏着手帕，哭得泣不成声。

    陆知礼安慰着李氏，回头看向黎青，他抿唇，忽而叩首一拜：“祖母，礼哥儿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望祖母保重身体。”

    黎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去吧。”

    陆知礼不说，但他永远记得这天。

    他骑着马，背上行囊远赴边疆。

    回头时，他看见他年迈的祖母和苦笑的母亲，以及愁容满面的姑姑和朝他挥手的阿姐，她们就像一幅画，站在门前，目送他远去。

    十四岁的陆知礼比以前懂事很多，他想如若不是祖母栽培他，不是阿姐对他细心教诲，他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现在，他要为了他感激的人去拼命。

    他要成为她们的靠山！

    陆知礼参军后，陆晓晓便也开始准备科举考。

    女官的选拔要通过户部考试，而后是秀才、举人的考试，择优者录取。

    她天赋高，脑子灵活，热爱读书，书本上的东西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秋闱渐近，天气不见转凉，黎青却越来越畏寒，她时常觉得冷，出门透风也裹得严严实实的。

    大夫成日在府上进进出出，也没查出黎青身上有什么病。

    当然没什么病了。

    黎青躺在床上，有些生无可恋。

    “系统，我什么时候死？”

    任务完成了，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系统说：“按照目前规划，应该是一周后。”

    黎青皱眉：“不行，晚一点吧，一周后刚好是晓姐儿考试的时间，要是因为我影响到她的成绩，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系统：“哦，那就推迟两天吧。”

    黎青：“这还差不多。”

    她时常觉得这系统是人工智障，脑子不灵光。

    她突然有点想念以前在隔壁部门的系统了，好歹嘴甜会哄人。

    *

    陆晓晓紧张的备考，即便备考也会来黎青这里陪她用膳。

    等吃完饭，陆晓晓又赶忙回院子闭关。

    一阵紧锣密鼓的准备下，时间来到考试当天。

    陆晓晓呼出口气，走进考场。

    今天天气很好，日晕照在她眼皮上，她突然感到放松，预想中的紧张都消失了。

    等看到考题时，她只余下了欣喜。

    这些题对她来说十拿九稳，陆晓晓奋笔疾书，脑子里一根筋绷着，也不敢松懈。

    考试一连考了九天，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

    走出考场后，大家脸上又带着久违的放松，陆晓晓也松口气，她快步走出考场。

    只是还未来得及走太远，就被赶来的家丁拉住。

    陆晓晓一愣。

    那家丁跪地道：“姑娘，老夫人垂危，还望你速速归家。”

    陆晓晓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被拽着上马车，脑子一片空白。

    祖母……祖母垂危？

    陆晓晓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声音带着哭腔催促：“走快点！”

    马儿加速，直奔黎府。

    下车时，陆晓晓的腿都是软的，她差点摔在地上，是出来接她的苏沉月扶住她，苏沉月的眼睛是红肿的，刚哭过。

    陆晓晓崩溃大哭：“娘，祖母呢？”

    苏沉月拉着她，往里走：“祖母在等你，她撑着就想等你回来。”

    陆晓晓哭着往里跑，进门时重重地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她几乎是爬到黎青的床前的。

    “祖母，晓晓回来了。”

    她跪在床前，握住那双带着老茧的手。

    黎青有些神志不清了，呼吸极其缓慢，听见声音，她艰难地睁开眼：“晓姐儿……”

    陆晓晓哭着应：“是我，是我祖母，晓晓回来晚了。”

    黎青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慈祥地一笑：“不晚，我们晓姐儿很厉害。”

    陆晓晓眼眶的泪水打转，沾湿了黎青的指尖。

    黎青眼眶一酸，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还真有点舍不得。

    苏沉月哭得难以自已，她强忍着泪水，跪下来：“娘……”

    黎青伸手，她连忙握住黎青的手。

    黎青缓慢眨眼：“沉月，你是娘的骄傲。”

    苏沉月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身体摇摇欲坠：“娘，你不要离开我，你离开了我怎么办？你不能丢下我啊！”

    她满脸泪痕。

    李氏用手帕擦泪，她还算理智，握住黎青的手，保证：“娘，我会照顾好家里，你放心吧。”

    黎青笑，她轻声道：“替我向礼哥儿祝声好。”

    李氏含泪点头。

    交代完一切事宜，黎青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朝苏沉月道：“好好活着……”

    阖上双眼那刻，满屋啼泣声响起。

    苏沉月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陆晓晓大叫了一声，哭着扶住苏沉月。

    黎府一片愁云惨淡，啼哭声声不绝于耳。

    陆晓晓很遗憾，她以为她有很多时间回报祖母，以后会让祖母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

    可没想到，祖母没有等她做出一番成绩，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陆晓晓神思恍惚，时不时想起祖母教导她的场景。

    是祖母，给予了她新生。

    陆晓晓跪在地上，朝着黎青的方向拜了又拜，头磕得血流，也没有等到奇迹发生。

    后来消沉一段时间里，陆晓晓总觉得祖母好像带着任务来的，她来救她们，她的任务完成就离开了。

    她宁愿相信祖母是天上派来的神仙，也不愿相信她是真的死了，消失在天地间。

    苏沉月昏昏沉沉着，还是撑着一口气处理黎青的身后事。

    身后事风光大办，就连太后也来吊唁。

    等人一走，苏沉月又开始哭，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黎青此时正坐在系统空间里，空间有个大屏，正播放着世界里的画面。

    她磕了把瓜子，叹气：“这傻孩子，人固有一死，她要把自己哭瞎了，到时候后悔去吧。”

    她倒是想在世界里多停留一会儿，偏偏狗系统说已经推迟了这么多天了，再不走怕赶不上下个世界的进度。

    黎青翻白眼。

    别人家的系统那是神通广大，她家的系统一点屁用都没有。

    系统一小时，世界外就是一年。

    黎青便坐在空间里，看着那世界一年年的变化。

    陆知礼是天生的将领，年仅十四岁就因为立功成为了百夫长，而后又过了六七年，他先后从千夫长，成了立下赫赫战功的陆将军，承袭了陆应淮的爵位。

    而陆晓晓从选拔赛中脱颖而出，做了能上朝堂说话的女官，她一路走得艰难，每当走不下去的时候，又会想起冬日里，祖母在她耳边的教诲。

    她又咬着牙，拼命的往上爬。

    从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女官，到后来陆知礼加官封爵，她这做姐姐也水涨船高。

    陆晓晓这个时候想起黎青说的那番话，“你要让他成为一把锋利的刀，为你所用。”

    时隔多年，她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陆知礼原是她磨出来的剑，此刻她指何处，剑斩何处。

    从此，她借着陆知礼的势，在宫中游刃有余。

    而后两年，圣上突然驾崩，没来得及立下太子，也未留下旨意，底下皇子蠢蠢欲动，更有甚者揭竿而起，想自立为王。

    也是这时，陆知礼领兵进京，制住暴乱，捉拿逆贼。

    六公主拥立年幼的十四皇子为王，她作为阿姐垂帘听政，辅佐帝王登基。

    暴乱平息后，陆晓晓如愿进了监察院，成了开国第一位女史，上监官员，下察百姓。

    只是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坐起观月，总是想起年少病去的祖母。

    倘若，祖母还在就好了……

    她忙里抽闲，在自传中写下自己与祖母的趣事，写祖母的独到见解。

    这本传记后来也被世人传颂，黎青的美名随之远扬，经久不息。

    苏沉月则是经历了种种，已不想待在京城，干脆带着细软，同李氏去江南散心。

    时年，遇到了待她极好的书生，两人结伴游舟，发乎情止乎礼。

    黎青感到欣慰，她还怕苏沉月因为陆应淮的原因，不敢再动心。

    她还拥有爱人和被爱的勇气，黎青很为她高兴。

    “宿主，下个世界的传送门开启了，我们走吧。”

    黎青应了一声，起身迈进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