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浩和莺莺要回蒙巴萨了,丽丽依依不舍,眼睛竟然潮湿了。莺莺笑了。
“丽丽,好多时候感觉你还很孩子气,真的好可爱。” 莺莺说。
“莺莺姐,你又在取笑我了。孩子气有什么可爱的?你干脆说我不谙世故算了。” 丽丽竟然嘟起了嘴。
“瞧瞧,这还不算孩子气呀。” 莺莺用手指在丽丽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她心里明白,丽丽目前应该是有些孕期综合症,会焦躁不安,这让莺莺有些放心不下。毕竟丽丽是头胎,依照莺莺的心思,应该带丽丽去坎帕拉的医院,毕竟丽丽一直生长在国内,自身的免疫力与乌娜那样的当地妇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她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岑浩,岑浩略一思索,再看看妻子。
“听你的,我协助你。” 岑浩深知,现在乌达尔最相信的就是妻子莺莺。
中午的时候,岑浩从村东头回来,他是去检查打井进度的。这一次的打井人是他从蒙巴萨请来的,之前为他们餐厅做过装修,他觉得可靠。还算幸运,虽然来了没几天,已经在村子里找到了清洁水源,他想立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乌达尔。
“看见丽丽了吗?已经出去好久了。”莺莺见岑浩回来,带几分急切地问。
“没看见,知道去哪儿了吗?我去找找。”岑浩说。
“再等等吧,有乌达尔跟着呢。你那边打井有进展吗?”莺莺说。
“还算幸运,弄好了,今天能喝到水也说不一定呢。”岑浩说得很平静,可莺莺已经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搂住他。
“真的吗?那你可是为村里办成一件大事啊。给你做好吃的,奖励一下。”莺莺兴高采烈的样子,让闷热的天气都似乎有了一丝清凉。
正说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飞奔进院子。他一哩哇啦地嚷着,莺莺听的一知半解,还好朱蒂在。
“莺莺姐,咱们快去看看吧。丽丽姐在水洼那边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朱蒂边说边跺着脚。
在非洲,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这里疾病流行,病毒肆虐。简陋的医疗设施和匮乏的医疗资源,使人们在面对生命威胁时显得很无助。
旅游者进入非洲,都被告知注射疫苗。
医院,在这里可以是一顶帐篷,或者只是一间有屋顶的普通房子。手术过程中必须的无菌操作,在这里都成为一种奢侈。这里的医生们只能尽力保持手术区域的清洁,但无法完全避免感染的风险。乌干达,由于实行一夫多妻,艾滋病在这里肆虐。因而,在这里的医院输血会承担极大风险。正是基于这些原因,莺莺始终觉得丽丽应该去内罗毕或者坎帕拉,在那样的城市里,找到正规的医院生产。
让她没想到的是,丽丽竟答应乌达尔,做什么“率先垂范”,在铁皮房里生产,所以她没有照之前说的那样回内罗毕。更恐怖的是,她现在还摔倒了,意外出血?感染?莺莺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这个中医,对西医的抢救并没有太多的临床经验。
她风风火火地往村中心广场跑,鞋跑丢了一只,她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上只穿了袜子。跑到铁皮房前,她把脚伸给岑浩,岑浩会意,急忙帮她褪下袜子。
铁皮房里已经用草帘隔成了三间,乌娜和她的孩子在草帘的另一边。还好,这时孩子睡得很沉。
丽丽已经被抬到一个木架子上,她两眼紧闭,面色苍白,腰以下的坎葛已被鲜血浸透。
一贯镇定的莺莺流下泪来。她不信神,但此刻她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你擦亮眼睛看清楚,这可是北大的才女啊。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安全,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想去做啊。
岑浩看妻子这麽伤心,再看看蹲在角落里,双手捧着头的乌达尔,岑浩眼中充满着责备。
正在这时,丽丽的手机响了,乌达尔接起电话,是蒋耀先!乌达尔竟然不敢出声了。岑浩从乌达尔手里夺过电话。他对这个兄弟发怒还是第一次。
岑浩知道蒋耀先已经到达埃塞,蒋耀先问起丽丽,还说让丽丽接电话。
“她刚生完孩子,对,是个儿子。恭喜您双喜临门,穿越了沙漠,现在又有了外孙。“ 岑浩认真地说。
”什么?您现在是一个人?在那里等我,我现在就驾直升机过去接您。“ 乌达尔说道。
莺莺听到岑浩在电话里对蒋耀先扯谎,而且看他面不改色,现在乌达尔要去接蒋耀先,她当然知道岑浩的心思。可当蒋耀先到来的时候,看到丽丽的惨状,他会怎样呢?他可是刚刚失去爱人不久呢。
莺莺和丈夫对视着,她明白丈夫的眼神是在问她,你自己能行吗?
”你们去吧,我这里有朱蒂做帮手足够了。记得,如果能买到消毒用品,就多买些。“ 莺莺边说边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乌达尔亲吻了丽丽的额头,再向莺莺作揖,然后急匆匆地走出铁皮房。
乌扎托身上插满了羽毛,好多是瞪羚的毛。脸上还画了很多兽头。他下身赤裸着,松松垮垮地裹了一条破布,肮脏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那个身材壮硕的妇人站在乌扎托身边,头上顶着个大包裹。诞辰礼本来是乌达尔担任的,现在只能由乌扎托代替了。
巫师今天穿的是一身褐色的长袍,他边围绕着丽丽转圈,边念着咒语。突然他像是从空气中信手拈来,他手里捏着一根骨针,一个箭步扑向丽丽,他把骨针向丽丽的眉心猛力刺去。一旁的莺莺紧张得用手揪着自己的衣服。
丽丽的鲜血喷涌出来,溅到巫师的袍子上。
忽然巫师一声惨叫,像京剧舞台上的小丑,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止。村民们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四周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一阵烟尘中吉普车飞驰而来,在铁皮房前猛地一个急刹车。车上下来的男人,正是蒋耀先。蒋耀先冲进铁皮房,把丽丽抱上车,疾驰而去。留下村民们在原地,面面相觑......有人在胸前画着十字,口中不住地祈祷着。
丽丽被蒋耀先放在车的地板上,她在梦呓:“妈,您做的饭真好吃------”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蒋耀先边开车边大声喊着:“丽丽,你后悔了吗?如果你现在后悔了,爸带你走,离开这儿。咱们去美国,咱们回国。爸带你回山东老家,吃大葱蘸酱。”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想象自己是一头雄狮。
丽丽和乌娜一起到水洼边,不知怎么丽丽脚下的土开始松动,而乌娜依然站着不动,并没伸手拉丽丽上岸。丽丽惊恐地尖叫,乌达尔呢?搂住乌娜,丽丽只看见他们两人露出白白的牙齿。
现在终于到了北京的家里,听着赵大夫在厨房里忙得乒乒乓乓地,丽丽嗤嗤地笑了。我的赵大夫, 您要么不做饭,要么就把一年的饭,一起都做出来了是吗?我老爸可还在撒哈拉沙漠里呢。
“妈,妈------别做了,吃不完啊。”丽丽大声喊着,可炒菜的声音仍然从厨房不断传来。
无奈丽丽一摇一摆地走进厨房,想要看看妈妈还在做些什么。她看到灶台上摆满了各种食材,锅里正煮着热气腾腾的汤。
“妈,这些你是打算今天都做完吗?”丽丽惊讶地问。
赵大夫笑着转头看着丽丽。
“当然了,你爸爸不在家,可他叮嘱我好好照顾你。看,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还有一些蔬菜和水果。”
丽丽感动地抱住妈妈,“妈,你真好。不过这么多肉,您当我从贫困地区来的?”
“别瞎说,你肚子里的那张嘴可馋了。你以为光是给你吃啊?”赵大夫温柔地笑着。
丽丽撇撇嘴,想帮忙把饭菜端到餐桌上,赵大夫忙拦住她。
“行啦,你给我放下吧,你自己走稳了就行。您这现在是重点保护动物。“赵大夫也学会耍贫嘴了?
坎帕拉医院的急诊室门口,蒋耀先坐在长椅上。他不时看看胸前的挂饰,低声对毓秀说着什么。他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宁静,蒋耀先脸上划过一丝惊喜,但转瞬即逝。
一位穿着白大褂,头上用浅粉色的布裹紧头发的女护士,从急诊室出来,她款步走近蒋耀先。
“您就是蒋先生吧?蒋丽已经脱离危险了。恭喜您,当外公了,蒋丽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护士的语调平缓,抚平了蒋耀先心头的创伤。
急诊室的门敞开了,移动手术床被推了出来。躺在床上的丽丽,一眼就看到了老爸。蒋耀先奔过去,俯身凑近丽丽,尽管脸上还没有血色,但丽丽的眼神依然透亮。
蒋耀先轻声说:“闺女,你做母亲了,高兴吧?爸爸为你高兴。”
“爸,我做了个梦,看见我妈了,赵大夫做的饭真香。”丽丽很费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