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泽将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又痛又怜。
曾经驰骋沙场并肩作战,多么的不可一世,多么的骁勇善战。
如今却化作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跪伏于地求他,求他成全她和百里景炫。
在她心里,他还不如一个死人,心痛得如同被钝刀切割。
眼眶发红,看向小叠的目光集满不可驱散的怨怒,似一柄利剑,能将人一剑刺穿。
良久,嘴角一勾,似讥讽似嘲笑,木然地看着面前的烈酒,拿起酒壶猛灌。
“不要,”小叠哭着去抢夺。
烈酒从嘴角溢出,打湿了胸襟,整壶酒已然全部被他饮下,唇边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颤声道:
“起来吧!我答应你,今生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幸福。既然离开我你会更加幸福,我成全你。
与其我们两个人都痛苦,不如让我一个人痛苦,不幸都让我一个人承担,你走吧!”
他放下酒壶,神情黯淡无依,定定地看着某处,好像已不再悲伤,淡漠得灵魂已经出窍。
小叠泪雨滂沱,跪行两步,抱着他的双腿,脸埋入膝间,哽声道:
“泽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全都是我的错......”
他神情冷漠地看着前方,面上一派万念俱灰的苍凉,发红的眼里蓄满不尽哀伤,仿佛这缥缈的声音都不是他自己发出。
“你何错之有?人生错一步就无法回头,当初为了报仇,硬生生将你推向别人的怀中,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小叠低喊:“不是的。”
半晌,他站起身,双手颤抖得厉害。
小叠双膝跪在地上,抬手抱着他的腿,脸贴上去,任凭泪水无声地流淌。
他神情木然,定定地看着虚空,一眨不眨,早已是泪目涔涔。
半晌,才俯身将小叠抱起坐到椅子上,至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最后毅然走出房门,决绝而冷冽。
“容监,去,告诉侯爷,二月初八的婚礼取消。”
他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似乎每说一个字,就有把钝器在胸口狠狠割上一刀,到最后那颗心被生生剜下来。
血淋淋地扔在地板上,还要被人狠狠地跺上几脚,直痛的浑身痉挛。
灭敌一千自损八百,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更何况还是自幼疼她的柏泽。
小叠眼泪抹了一把又一把,似东流的一江春水,总也流不尽。
最后银牙一咬,一面抹泪一面胡乱收拾了个小包裹。
先前黛色听见屋里面争吵,急得不得了。
容监打发子期去叫老侯爷过来,可是这会子架都吵完了,老侯爷的影子都没瞅见。
黛色淌着泪道:“小姐,你就这样走了?看你把大少爷气得……。”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出不来声,只一个劲地抹泪。
“可是我不回去,景炫就回不来,他就死定了。”
小叠擦把泪戚戚哀哀地说,此时是顾了这头又顾不得那头,恨不得生出两个自己,那样就圆满。
“不要走啊,小姐,”黛色拉住小叠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哀求,“要走奴婢陪你一起。”
小叠眼泪汹涌地往外冒,挣脱她的手,吸了吸鼻子,你先留在这里照看,我还会回来,定会给泽哥哥,娘亲和爷爷一个交代。
“小姐……。”
小叠抹着泪往马厩跑去。
瞧这阵仗,下人们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一探究竟,以免撞在刀刃上。
非以和阿霜都躲在暗处,只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适才看到柏泽铁青着脸走出斗婵院,双目赤红。
从不曾见他如此悲伤,而此时还将悲伤二字加上粗体大大地写在脸上,没有什么比退婚更能让他摧心剖肝。
两人的神情瞬间黯然,如果说之前还有好奇与不解,现在就是心痛和难过。
非以靠着墙根,神色凄苦,此时比她自己失恋还痛苦,低声呢喃。
“柏泽为她花了好多心思,所有好的东西都为她准备。
为她重新打造一个孟家豪宅,将新房内外布置得仙宫一样漂亮,还为她专门做了三千六百盏花灯,就为讨她欢心。
搜尽天下美裳三千件,挂满了整间屋子,有什么新款式还会往屋里搬,想穿什么随便挑,每天都不带重样。
每日必到斗婵院陪她,是道不尽的关怀,秀不完的恩爱,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男人。
却还是不满足,就那么弃之而去,宛如丢掉一件衣裳......”
阿霜愤愤不平:“换了我,只要有孟大哥就行,其他的我都不会要。”
非以愕然:“你喜欢他?”
“啊!不,不是,”阿霜赶紧摇头,“我只是打个比方,虽然小叠姐姐与我情同姐妹 ,可是你也看到,她把孟大哥都气成什么样子,实在看不下去,打抱不平。”
非以低声叹息:“有一种人,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意气风发,但又有谁知道,他们注定用来被伤害。”
阿霜咬唇沉默片刻:“我去拦住小叠姐姐问个明白,为什么要伤孟大哥的心,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行事如此不顾大局?”说着就要冲出去。
非以一把拉住她,摇头:“没用的,这个时候别去添乱,人一旦铁了心肠,你十个阿霜也拉不回来。”
阿霜摸着胸口:“那就眼睁睁看着孟大哥伤心落泪?可是我也觉得心好痛好痛。”
非以惊然看了她两个呼吸,眸中暗沉。
阿霜好像觉出什么,不再说话,两个姑娘各怀着心事。
“我老婆子也痛心得很,”不想背后蹦出个人接那么一嘴,私密话冷不防被人偷听,非以和阿霜都惊了一跳。
原来是杨婆子:“二位姑娘瞧着挺好的,对大少爷都有意思,大小姐即是不肯嫁,不如叫大少爷把你们两个收在房中算了,皆大欢喜。”
两个姑娘慌乱地对视一眼,阿霜骂一句。
“吐不出象牙,”双双便落荒而逃,杨婆子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还不跑快点,保不齐会说些什么不靠谱的话。
“两个姑娘别跑啊!我老婆子说的实在话……”
上午,孟浚城约了几位友人在茶楼喝茶,子期进来耳语一阵。
听后面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原状。对在座之人连连抱拳赔礼。
走出茶楼,孟浚辰面色阴沉,一声不吭地往回赶。
走到路上,恰好碰上容监,即刻跳下马车。
听闻小叠已经在赶往南武的路上,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厉声吩咐。
“阿虎阿烈,不管用什么办法,去把大小姐追回来。”
“只怕大小姐不肯,”二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怎么做还要我教你们吗?”孟浚城负手而立,面上肌肉微微颤动。
“是,侯爷。”阿烈和阿虎重振精神,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