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了全世界,却怎么也抛不开心魔。其实坐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没家可归,哪里都可放置灵魂。
这是2013年的第一天晚上,他居然睡在了玉律公园。不过挺好,没人认识他,就没有任何忌讳。与星相伴,与土同眠,才能有所感悟自由的真理。
初二,天下起了小雨,他先到理家门口溜达一圈,见没有开门,就回到了住处。还是吃泡面配牛奶,似乎从大连到现在,唯独没改变的,只有这一样了:无论吃什么,都离不开牛奶。只是从前喝的是鲜奶,如今条件不允许,只能喝盒装的。
还有两天就是情人节了,李琳着急得也是茶不思饭不想。可是相隔太遥远了,不能想见就见,只能干着急。着急久了,她开始怀疑他让自己回家过年,是不是想支开她。
热恋中的疑窦如此,很正常。可是瑶姐就不正常了,已经48个小时没睡觉的她,电脑屏幕还停留在他的空间里,双手正在键盘上不停地给他发消息。
消息无人回复,打以前的手机号是空号,她没有办法,只能在他的说说上评论道:“江木泽,你是精神分裂了吗?再不说话,我可要去你老家了!”
呵呵,老家?从出生到现在,他在老家待过多久,去了又能怎样?
他没有开电脑,躺在床上眼睛睁得老大;而瑶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结合他的所有动态,瑶姐以为江木泽是精神分裂。从表象看,确实很像精神分裂,这便是不太专业的缘故。
也不能说她不专业,而是她太久没接触这类研究,也从未真正对这类病人医治过。还有一点就是,她太把他当回事了,以至于担心过度而把自己当成了他。
初一没睡的人,都在初二补觉,唯独那个遥远的山旮旯里的人,无精打采地陪妈妈和弟妹们晒太阳。
虽然从认识第一天就开始“调查”他了,可是当妈妈问起有关他的事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对他的猜测也就还是停留在猜测,对他来自哪里,甚至都无从得知。
妈妈问了好多问题,李琳只回答了一句:“他比我大十二岁。”
这个年龄差距,在农村是很难被接受的,包括李琳的妈妈。于是,妈妈放弃了去深圳的念头,并交代李琳,要看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不干涉,不反对,这是妈妈给李琳的最后交代。
初二夜晚,李琳就开始收拾行囊了,她不希望自己回来过个年,再回到深圳就失恋了。
很难熬的夜晚,浅浅睡了几个小时的江木泽,在月黑风高时起来,坐在了电脑前。他从来不玩游戏,在电脑上也就是玩qq。
当他看到“精神分裂”四个字时,终于愿意回复瑶姐了:“精神分裂是什么呀?是不是会死?”
轻描淡写的疑问,睡得很沉的瑶姐并没有被那“滴滴”声吵醒。她实在太累了,早知道这个春节这么累,就不放假了。
习惯了断断续续回复的江木泽没有追问,眼神停留在屏幕上,他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列表上的其他人,脑子里全是过去的影像。
深圳到澳门没多远,虽然他不知道岚键岑庭的地址,但只要肯去,找到他们是很容易的。不想去,是因为他好像也忘记了师弟师妹的模样。
不过还好,师弟师妹的头像都是本人,虽然有点小,但还是依稀看得清那个阳光清秀的少年。
移开鼠标,他点击进了岑锋的空间。好像好久都没发表过动态了,应该是好久没登录了吧?他不知道,那时的微信已经有很多人在用了,qq正在慢慢地被人遗忘。如果不是因为qq有些功能是微信做不到的,早就被人扔了。
可是他的qq除了用来聊天和记事,也没其它用处;不想用微信,可能是因为这玩意儿藏不住隐私。
最后,他把鼠标停在了“连连”上。女儿的头像,是梅姐和芊姐一起抱着小念连;很小,小得连笑脸都模糊不清。
他不禁伸手上去抚摸了一下,轻声念叨:“长大了,该上初中了吧。”
——在那个他们曾经睡的房间里,江小江正在妈妈的怀里酣睡,江念连正趴在陈立芊的手臂上:“姨姨呀,我都快要上初中了,弟弟什么时候上学呀?”
“这么快呀?告诉姨姨呀,你的成绩怎么样,有没有你爸爸的好?”
“啊?我怎么敢跟爸爸比呀?”江念连翻了个身,仰躺在姨姨呀的肩上,望着天花板呢喃,
“我听爷爷奶奶说,爸爸很厉害的!他算得了天,算得了地;而且,他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学期就拿了十几个优秀奖。我可没他那么棒!”
“是啊,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唯独他自己,怎么都料不到。”
“姨姨呀,你说爸爸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他呀,现在应该在很远的外国,那里的时间和我们这儿不一样,他现在可能正在学习更多的知识。”
“啊?爸爸那么聪明了,还要学习啊?”
“当然,活到老学到老嘛!你们也一样,一定要虚心求学,一定要比你爸爸更聪明,更有能耐!”
“那是不是就是聪明绝顶啦?”
两人轻声聊着,陈立芊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本相册,打开第一页,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色中山装,第一次和自己合照的少年,江念连不禁惊叹:
“哇!爸爸好帅呀!”
陈立芊微笑以回应。想起那个时候,想起曾经任性的自己,想起那个白色礼帽下藏着的手术疤痕,她的眼眶湿润了。不曾想,有的人,一旦相遇就是一辈子。
不曾想,他们从最初的最可能,经历了完全的不可能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不曾想,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她——江木泽,你在哪里呢,过得好吗?
她继续往下翻,一张一张认真地看着,回忆着——岑砚玲长大了,阿键也有三十了吧?
“哦对,岚键岑庭!”陈立芊忽地坐起来,把快要睡着了的江念连吓一跳,
“姨姨呀,你干嘛呢?”
“我知道你爸爸在哪里了!”
“啊哈?你不是本来就知道在哪里吗?”
“哦,对对。明天再说,睡吧。”
她若有所思地缓缓躺下,再次把江念连拥入怀里,两人互相梦呓着,慢慢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以前,是江念连的爸爸哄她睡觉;现在,是爸爸的江念连帮她消除烦恼,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一个疯子,整得所有人的日子都难熬。即便如此,时间总会过去,阳光总会再照过来。晨起,瑶姐又要做早餐了,今天她想好好吃一餐,然后立刻启程去深圳,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网友。
作为一个地道的广东人,要好好地吃个早茶,自己准备起来也够繁琐的。可是生活如此,她必须认真对待,包括每一件小事。
在黔西南,李琳在家人的陪伴下,早早地站在了村口的马路边,等待前往县城的小客车。
从老家到深圳,她从老家出发,到县城坐车到安顺市,然后再到省城贵阳;她不像江木泽那么阔绰,舍不得买机票,只能坐火车到广州,再转车到深圳,可谓路途遥远。
以前,一般都跟张大哥同路,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一直联系不上江木泽,她的心急到了嗓子眼,巴不得马上就出现在玉律村。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她这一行程,最少要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