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书是在江映澄之后醒过来的。
确切的说……
是在“嘉月菩萨”之后醒过来的。
脖颈处被击打的地方还在泛着阵阵钝痛,连带着他的额角也跟着阵阵抽痛。
偏还有接连不断的谈话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嘉月菩萨?”
“你少装神弄鬼!”
属于成年男子的粗粝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我们王爷已经交代了,小殿下您最是诡计多端,叫我们切勿相信您的胡扯。”
他嘴里虽然说着恭敬的话,态度却是没有丝毫的敬重可言。
回应这句话的,是林锦书极为熟悉的、奶呼呼的声音,明明一听就很是童稚的嗓音,此刻却偏要装出一副端庄华贵模样,以悲天悯人的口吻,劝慰道——
“你这凡人虽然对吾不敬,但吾不与你计较。”
“不过……你若是不信,吾倒也不是不可以出言自证。”
林锦书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越过屏风,刚好瞧见他的好姐姐正在那低头掐算,眉眼之间认真的神色,连他都被唬住了片刻。
“算到了!”
江映澄抬起头,朝着看门的壮汉微微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俱是佛性的光辉:“两个月前,景王叔——景王说府里即将迎来一件天大的好事,心情大好之下,给好多下人都发了赏钱,但是……那次你并没有领到吧?”
令他郁闷了好长时间的旧事被骤然重提,壮汉的脸色都眼见着更黑了几许。
“我们这些职位卑下的领不到,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他重重哼了一声,对此仍是不以为然,“而且,王爷打赏下人之事并未藏着掖着,且宫中在王府一直都有宫里派来的探子,你能知道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言下之意,你休想拿这件事来骗我。
江映澄摇头晃脑地,还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摇动了两下:“吾要说的重点,并非仅仅如此。”
“当时,你身染风寒,告假休息,听闻此消息,你便托与你同屋的好友帮你去领赏钱,”她满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后面色惊慌的男子一眼,继续道,“他回到来时却是双手空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忿。”
被江映澄搭话的壮汉神色一滞,眼神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说的没错。
当时他确是因病告假,也确曾托孙强去将他的那一份赏钱取回来,后来也……
确实没能得到那笔银钱,可……即便是王府之中有宫里派来的探子,他们又会如此事无巨细地呈报上去吗?!
江映澄见状,暗笑一声,继续道:“可当时……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是有赏钱的,只有你没能领到——”
“也不能这样说,”江映澄佯装思忖的模样停顿半晌,“倒不如说,是你的那一份,被别人领走了!”
壮汉嗤笑一声:“小殿下说笑了,王府之中规矩森严,若是没有小人的信物,谁能——”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壮汉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滞,半晌后,才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了上半身,探头去看与他一同看守在此的友人:“孙……强?”
别人确实无法取走,可当时,孙强可是拿了他的腰牌去领那赏钱的!
孙强在两人注视的目光之中轻颤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你、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想要忽悠咱们放她出去呢!”
林仞双唇嗡动半晌,一句“你放屁”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
却被一旁看着的小家伙抢了先:“吾胡说?!”
江映澄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污蔑,声调都瞬间拔高了许多:“吾还知道,你昧下了同屋好友的钱财,埋于院子里的树下,却不料这张仞的风寒第二日就好了个利索,你们二人恢复了同出同进的行程,那钱……可时至今日都没能找到机会去挖出来呢!”
孙强蓦然睁大双眼,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伸手指向小家伙:“你、你你——”
“你”个什么,却是半天都没能说出口。
江映澄连忙拱火,面向张仞,眼神分外真诚:“在吾飞升之前,吾那里的人,都管这个反应叫做心虚的,至于你们这里叫什么,吾可就不太清楚了。”
张仞:“……”
林锦书:“……”
孙强脸上的表情蓦地僵住,双眸中的情绪也悉数定格在惊恐之上。
张仞见此情形,哪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卸下腰间的长刀,在空中抡上半圈,就要朝着小孙强的身上砸去!
行动之间,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将刀抽出刀鞘。
孙强连忙一蹦三尺远,声音高昂:“张仞!我可提醒你,咱们今日的主要任务——”
眼看那孙强就要摆出一通大道理,劝说张仞私下解决,江映澄就立即踮起脚尖,扯着脖子开喊:“要吾说,你也不用怪他,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也不过是帮你把钱存起来,却没有告诉你而已——”
“他——也——是——为——了——你——好——呐——”
明明是在院子宽阔的场地,她却生生凭借自己,喊出了回音的感觉。
张仞的怒火因这句话瞬间就又蹿升了一个等级,他脸色漆黑地咬牙半晌,额角手背都暴起了条条青筋:“好你个孙强,枉我拿你当自家兄弟,从不设防,你却连这点银钱都要从我这里骗走!”
说罢,也不等孙强的反应,长刀抽出剑鞘,抬手就要朝着对面攻去!
江映澄躲在门后,瞧见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捂唇笑了起来。
【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
打起来她就可以带着她的锦书弟弟趁乱逃走啦!
这个景王叔叔也真是讨厌,不光派人在她的全身上下都搜查个遍,还特地命令看守她们的人穿上铠甲,让她连暗器匣子都不敢轻易使用。
【哼!这就想拦住澄澄,没门儿!】
【澄澄该去叫锦书弟弟起——】
“哎——”
林锦书默默走到了江映澄的身边,并很有先见之明的,在她转身的瞬间,抬手捂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是我。”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锦、锦书弟弟属猫的吗?!】
不然怎么没发出半点声音?!
林锦书:“……”
他不知道“数猫”是个什么意思,但——
“咱们快走吧,不然等下他们就——”
“走去哪儿?”
一道好听的声音蓦然自门外传来,躲在屋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都倏地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