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
不过一瞬。
一瞬之后，她就彻底坠入恐惧深渊，无法自救。这怪异男子实在是太过恐怖，不是她能抗衡的。
就在她不能自拔之际，她的心境最深处也泛起一道道波纹，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过往。
她想起来——
最开始，她本是人族，是被当初的花城人奉为神使的神女。
可后来，她的那些信徒却因为她的异变而背弃她、杀死她。
这样的下场让她愤怒，让她心生无穷怨念，让她无法轮回。
凭着这样沉重的怨念，她与那株邪花魔树建立了本命联系。
当初的花城就是因她的复仇而灭亡。万花同悲，人化枯骨，是她用极致深沉的黑暗将这些埋葬。
自那以后，她就陷入沉睡。直到那群外来者来到这座古城，她才从漫漫无期的沉眠里苏醒过来。
她本想再造一场杀戮。
偏偏那些人爱花如命。
她犹豫了，挣扎许久。最终居然违背自己作为邪灵的本能，在暗中帮那些人重新造就一座花城。
直到那些人全都殒命，她也从未现身，从未为祸过这座城。她一直都躲着，一直都在静静地看。
而现如今——
“呼！”
“呼……呼……”
想到现在，殇的视线终于不再模糊，也能听到阵阵喊杀之声。她剧烈地喘息着，意识在逐步复苏。
“不……不不……”
殇看向眼前的黑甲男子，连连摆手，面上惧色不曾消失半分。呢喃片刻，她又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求……”
话及此处，殇再也无法继续。
她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
在这股威压面前，威胁也好，示弱也罢，任何言语都是一种不敬，说便是错，她能做的就是沉默。
这是赵扶摇给她的感觉，是她内心那份恐惧的源头。从一开始，这感觉就化成枷锁镇住了她的心。
“罢了。”
漆黑鳞甲交织而成的面具下，浑厚的声音响起，发出低沉的叹息。这一刻，赵扶摇眸光幽邃似渊。
殇并不知道，从她陷入回忆的那一刻起，赵扶摇就看到她的记忆，知晓了她曾经历过的一切事情。
因果、轮回，生死……
过去这些年，他修成的这些大道能让他看得更远。
殇看不破的命运，他能参透，能看清所有的细节。
而在他看来，沦为邪灵的殇不过是一个苦命的人。
刚出生的她本是无罪，是那些人将荣光信仰强加于她。
那些人尊崇她为神女，却亲手害得这位神女家破人亡。
这就是因。
所以，那些人的灭亡便是果。
这些事的发生全部都是必然。
或许，这份因果确实是要从那个佛子和那个邪灵之间说起。但他可没耐心去关心这些往事。
于他而言，先屠尽满城生灵然后夺物是一种解决之法。而放过殇，同样也是一种解决之法。
呼——
风还在吹，格外冷冽。
城内花雨漫天，城外杀声冲霄。
殇静静地立身在原地。
她已完全沉默。
她很清楚，自己能做的就是等。
呼……
风停。
浑厚的声音响起。
“就按你说的来吧。”
“不过——”
“东西必须立刻给我。”
话音未落，赵扶摇化成的漆黑巨影已完全消失。
殇随之冲向城外，只看到这黑影负手踏天而立。
“停下吧。”
他的声音传遍整片天地，引得大道轰鸣，让天地间回音阵阵。
见此异象，守城的御兽师纷纷面露惊色，都不由自主地停手。
同一时刻，灰晶鬼藤不再蔓延生长，风暴大山魈都匍匐在地。
“嘶嘶——”
嗜血仙蛛更是离谱，竟会集体翻转身躯，摆出古老的投降礼。
“这……这这这……”
御兽师们尽数傻在原地，才刚清醒就又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
放眼人族，他们绝对可以算是众多御兽师中极为顶尖的存在。
可在他们的印象中，还从没有哪个人能轻易做到这样的事情。
“那个人应该不是道主吧？”
“他为何有这样大的面子？”
……
那一众御兽师心有疑问万千，他们想不明白，眼前这身披黑甲的男子为何能创造这样让人震撼的一幕。
但他们知道，有如此强者在，今日之事必会终结。而且，多半还是会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形式结束。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在那些荒兽眼中，此刻的赵扶摇就是神！神秘而古老，是它们该仰望的无上存在！
一息、两息……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
在场这些生灵，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都从未有过这种漫长之感，都从未感到过这种煎熬之意。
簌簌——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灰晶鬼藤一族已经开始率先撤离。
它们不停收拢身躯，顺着来时的路，随着雾霭一同消散。
“吼吼……”
风暴大山魈也发出阵阵低吼，井然有序地从战场撤离。
嗜血仙蛛一族同样如此，不过它们这一族要低调的多。
赵扶摇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本无意去打扰这些兽族。
奈何他有了选择。
突然，他的眼神瞬间冰冷。
咔！
空间碎裂，两条形如骨矛的蛛腿从裂痕中伸出，向他杀来，还挟有浓郁的灰色雾霭。
众人脸色大变之际，赵扶摇却是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以一道蓝黑色的吞噬神纹护身。
叮！
清脆之音动天彻地。
两根蛛腿一齐碎裂。
呼！
众人只见那黑甲怪人身上泛起无数蓝纹，先是扭转身躯，然后就是凌空一脚，踢出一道冰鲨虚影。
轰！
鲨口一张一合，直接就将裂痕中那只蜘蛛撕裂出来，令它全身上下所有骨甲寸寸碎裂，渐渐消失。
人们注意到，这种骨甲蜘蛛就是嗜血仙蛛。不过，这只嗜血仙蛛的光纹是半银半灰，诡异而狰狞。
这明显就是一种异变种。
但，在人族已有的典籍之中，还从未记载过这种样貌的嗜血仙蛛，更未记载过这变种仙蛛的能力。
这样的一幕让那一众御兽师愁眉不展，全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们可是从未察觉到这种仙蛛的存在。
若眼前这黑甲怪人没有出手，现在遭殃会是谁自然可想而知。而在这时，嗜血仙蛛们也停下脚步。
“嘶……”
它们齐齐抬头，露出狰狞可怖的面目，一颗颗虫目散发幽芒，局促地盯着赵扶摇，有些莫名滑稽。
汩汩——
赵扶摇随手化出一道水流，赋予其吞噬道力，让它将那只变种仙蛛的尸体、灵魂全部都炼化殆尽。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的手上多出一枚金色符文。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将这枚符文扔向众仙蛛。
这枚金色符文蕴藏一份启示意。
那只变种仙蛛之所以会袭杀他，全都是因为它的进化出了问题。
它是众多兽族中少有的混沌进化体，已经能掌控些许混沌之力。
但相比于完美进化的雀族生灵，它的下场太过凄惨。
为了契合那份力量，它付出灵智换取了进化的机会。
完成终极觉醒以后，既属于兽族又属于人族的他已经变了。现在的他，在思想上是完全偏向于兽族的。
所以，相比于看到人族崛起，他更愿意看到兽族走向复兴，看到兽族那些生灵种族先一步奔向新时代。
“嘶！”
得到符文的嗜血仙蛛瞬间进化，体格要比原来小，身上的骨甲却更具质感，原来的银纹也被新生的灰金光纹取代。
在它的带领下，所有嗜血仙蛛齐齐匍匐在地，对天穹中的黑甲怪人献上兽族最崇高的古礼，看呆了在场的御兽师。
呼——
风再起，吹在这些人身上。
它不凉，这些人却会觉得莫名寒凉。
凉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