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就要演全套,入了皇宫之后滕申翊更是没事儿就掩唇咳嗽两声。
夜色浓重,裴郁手中掌灯,那时不时咳嗽两声的人还会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掩,用小手指勾着他的手心挠两下。
裴郁侧头看过去,便对上了滕申翊挤眉弄眼的坏笑表情。
裴郁便手背一翻拍了一下滕申翊的手,提醒他:"咳多了,你是重伤后内力尽失,又不是得了肺痨。"
滕申翊哦一声,不大在乎:"管他呢,那老头子只当我不行了就是。"
定安侯的地位尊贵,裴郁和滕申翊到时,滕昌英早已经入席和圣上开怀畅饮了。
滕申翊有自己的官职,便没有同滕昌英一起入座,太监带着二人去了安排好的位置。
"滕爱卿身体可还康健?"
庆丰帝的视线落在滕申翊身上,威严的嗓音在崇德殿内响起。
滕申翊闻言掩唇咳嗽几声,脸色苍白道:"回陛下,臣此次重伤多亏于得到空寂住持救治,而今保住一条性命,便已是万幸,身体如此,便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他每一句话说完似都要缓上一缓,那烛光摇曳下的脸色惨白如纸,宽大锦袍下的身体也是难以掩盖的消瘦,颇有形销骨立之感。
叫人忍不住心生感慨,这样的一名英年才俊,竟落得一个内力尽失的下场。
庆丰帝面色悲怆地叹息:"滕将军为国驻守西北多年,此次重伤,朕定不会让爱卿寒心,朕会为爱卿赐黄肠题凑,正爱卿之名!"
此话落下,崇德殿内顿起波澜。如此赏赐,可见庆丰帝对滕申翊的宠信。
"臣,谢过陛下。"
滕申翊起身,行礼谢过庆丰帝的赏赐。
而在他起身后,他身侧的裴郁则扶住了他的胳膊,帮助他行礼后起身。
这一动作,更是让人感慨滕申翊身体竟已如此虚弱。
"这位便是空寂师傅吧?空寂师傅远道而来,朕还不曾见过,竟不曾想是如此一位年轻的少年。"
听闻庆丰帝这话,崇德殿中打量裴郁的视线便多了许多,不少人都是探究且惊讶的。
确如庆丰帝所言,这位咸州灵宝寺的空寂住持当真是年轻的令人惊讶。
灵宝寺前任主持了空实力便不俗,新任主持空寂作为了空的弟子,这样年轻有为也不算意外。
只是这相貌,委实过于出众了些。
京中那些出众的少年郎到了他眼前都有种黯然失色之感。
"陛下谬赞,能得诏入京,救治滕将军,是空寂的荣幸,能助黎朝国之将领身体康健,亦是我等草民之幸。"
裴郁嗓音冷冽,虽是谦辞,却不卑不亢,让人不由侧目多看几眼。
庆丰帝抚着自己的胡须,眼中流光浮动:"空寂师傅实力不俗,不必如此过谦。朕为滕将军广召天下法师都不曾奏效,即使是宫中钦天监监正也无法为滕将军诊治,如此看来还是高手在人间啊……"
滕申翊听到这话眉心一蹙,心道果然这老东西把裴郁请进宫里没什么好心思。
一则是为了试探他重伤之后恢复得如何,二则恐怕是为了让裴郁做什么法事。
按照滕昌英所言,庆丰帝如今年事已高,晚年又听信宫里那些酒囊饭袋炼制丹药,早已经外强中干,能不能熬的过今年冬天都不一定。
在庆丰帝眼里,皇后母族势力庞大,滕昌英和滕申翊又手握兵权,这两方就像是扎根在他心里的刺,因而庆丰帝想方设法地要拔掉。
如今滕申翊重伤后'内力尽失',收回兵权也只是时间问题,皇后的哥哥又被拿捏住了错处下狱,废掉太子夏侯晟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都只是庆丰帝在觉得自己寿命不可逆后想要维持住自己皇室地位的可笑举动。
但如果在庆丰帝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好似可以助他延年益寿的人呢?
那他就会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用尽一切办法,也要留下裴郁在宫中为他炼制仙丹。
庆丰帝这么多年所用的那所谓的仙丹炼制法,需要用万万人的性命来搭。
若真是如此,裴郁便会因此背上千古骂名。
滕申翊心中骤然一沉,下意识地扯住了裴郁垂在身侧的衣摆。
裴郁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用手指轻挠了滕申翊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空寂得了空住持真传,承住持衣钵,因而可通晓天地。"
"哦?"庆丰帝抚摸着胡须的动作一顿,兴味盎然道:"即是如此……"
"即是如此,本宫这些日头痛欲裂,请太医来看,却不知所然,问了钦天监监正,监正又告知本宫,本宫是沾染了邪气,不如空寂师傅便先暂且留在东宫,替本宫祛除邪气可好?"
坐于左下座的太子夏侯晟骤然开口,而后再次朗声道:"如此让空寂师傅留在儿臣宫里也可指导那些在钦天监吃干饭的法师,父皇以为如何?"
裴郁紧接着道:"太子身体抱恙,草民自当尽力而为。"
庆丰帝:"……"
他没想到太子夏侯晟会开这个口。
他本意是想以让裴郁指导钦天监的名义将他留在宫中。
裴郁去了太子东宫他不能随意伸手过去,但既然裴郁已经答应,太子所言又合乎规矩,他也没有理由称此事不可。
庆丰帝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空寂师傅便先且住在太子宫中为太子诊治病症吧,太子愈后,朕自会将空寂师傅诊治滕将军的奖赏一同赏赐下去。"
"草民谢过陛下。"
—
"……不是,你跟过来干嘛?"
东宫内,夏侯晟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人都傻眼了。
而且那老东西到底是怎么信了滕申翊说的自己重伤后灵魄不稳定,需要空寂佛子来做法事稳定灵魄这种鬼话的?
滕申翊挑眉:"你这里我是没来过?怎么这次就不欢迎我来了?"
夏侯晟看了看滕申翊,又看了看裴郁,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