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赵皇后已洗尽铅华,素净的面容透着几分憔悴与苍白,一头华发更显花白,无力的靠在罗汉床上,全然没了立储大典时那母仪天下的尊贵气态,一副老态之相。
范尚宫满脸忧色,轻声道:“皇后娘娘,如今各地皆已依令行事,多地突现天灾,仿若上苍亦觉六王爷不宜为太子之位,此乃天助,娘娘还需稳住心神呐。”
赵皇后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笑意,叹道:“是啊,连老天爷都觉着他德不配位,可陛下却似被蒙了眼,全然不见。”
言及此处,她双颊泛起异样红晕,激动地提高了声调:“陛下还说什么,本宫会明白的!哼!明白什么,他竟还有脸提本宫那可怜的太子?”
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赵皇后喉间涌出。
范成功赶忙上前,轻轻拍抚着赵皇后的后背,眼神瞥向一旁面色阴沉的梅宫正,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赵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气。您瞧这各地天灾频发,无一不在暗示那六王爷不配为储君。
况且,咱们的人已在暗中操控舆论,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让他狼狈退位。”
赵皇后眉头一皱,冷冷说道:“不会如此轻易,陛下既决意立他,定不会任人随意摆布,陛下定有后招。只是本宫不满的是,温以缇那丫头竟敢敷衍本宫,本宫命她多造些声势,她倒好,弄出几个大坑便充作天灾。”
梅宫正听闻,立刻附和道:“皇后娘娘,此女如今翅膀硬了不听使唤,这般胆大妄为,不如速速将她召回来,莫要坏了咱们的大事。”
范尚宫连忙摆手,劝道:“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温以缇身处甘州,一来可为侯爷效力,二来她身为大庆首位地方女官,乃是绝佳招牌,于咱们大有裨益,不可因一时之气而冲动行事。”
范尚宫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赵皇后的神色,见她气息稍缓,又接着道:“皇后娘娘,温以缇不是差人送了信来解释,她本欲有所行动,奈何甘州突降惊雷,致成大坑,她便顺势而为,如此亦免了陛下生疑。
臣斗胆进言,陛下既有后手,咱们行事万不可太过张扬,过于明显,以免遭陛下猜忌累及侯爷,那便得不偿失了。
真真假假,反倒更能掩人耳目。若再强行人为制造祸事,反倒易露马脚,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赵皇后微微颔首,眼神中露出思索之色,喃喃道:“嗯,此话说来倒也有些道理。这甘州惊雷若真是天罚,着实可怖,那般大坑,却未造成多少百姓伤亡,也算他们福泽深厚了。”
赵皇后似是在心中细细捋过了一番,随后再次开口,语调已然平和许多:“也是,甘州若闹得太过,到头来牵累的还是年儿。他近些日子才得消停些,真要因咱们的谋划再生波澜,反倒成了本宫的不是。幸得温以缇那丫头机警,懂得顺势而为,倒叫本宫省了不少心。”
说着,赵皇后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真切的赞赏之意于眼中悄然闪过,那原本紧锁的眉头也彻底舒展开来,再不见之前的恼怒与不满。
范尚宫一直留意着赵皇后的神情变化,此刻见她这般神态,一直悬着的心才悄然落地,她暗自长舒一口气。
赵皇后原本舒展的眉头突然一蹙,像是想到什么,她轻抬眼眸,缓缓问道:“去年甘州的收成似乎不太乐观,是也不是?”
梅宫正与范尚宫闻声对视一眼,遂双双点头。
赵皇后轻抿嘴唇,继而说道:“眼瞅着今年的收成也快到见分晓的时候了。若依旧未能好转,那丫头在甘州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况且小七即将和亲,那些个心怀叵测的老狐狸们,怕是也快对她有所行动了。”
范尚宫面露焦急之色,上前一步问道:“皇后娘娘,那咱们现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心血付诸东流啊,那丫头若是出了差池,咱们之前的谋划可就全白费了。”
赵皇后沉声道:“没错,这丫头还有大用,本宫断不会容旁人肆意欺凌于她。只是她若自身不力,连着数年都完不成陛下交代之事,那本宫纵有护她之心,怕也是难以周全。到时,她怕是只能被召回京城了。”
言罢,赵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无奈,“诸多事宜,也并非本宫能够一手掌控。她既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能提升甘州的收成,那便该践行诺言。”
“不过要让马儿跑,须得给马儿吃些良草。本宫如今不便直接插手甘州之事,可这京中的温家,本宫还是能够照应一二的。去看看温家有什么要帮的,只要不过分,尽可能满足他们便是。”
范尚宫嘴角上扬,开口说道:“皇后娘宽厚仁慈,温以缇提承蒙娘娘眷顾,必定肝脑涂地。”
梅宫正在一旁听闻皇后之言,不禁低声念叨:“皇后娘娘好心,只是这温家如今早已被七公主悉心安顿。此前,七公主还为温以缇那嫡亲弟弟,谋得了与襄阳伯爵府的婚事。”
赵皇后微微侧过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片刻缓声道:“本宫倒是略有耳闻,听闻那孩子是被敬国公府的姑娘带着的?”
梅宫正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回皇后娘娘,正是。如此一门令人艳羡的婚事,竟被温家这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嫡子所得,不少勋爵宗室人家皆颇有怨言。”
赵皇后听到此处,轻轻嗤笑一声:“小六那孩子,此前对陛下钦定的襄阳伯爵府婚事满心不喜,反倒自己钟情于彭家四郎,也不知是真有眼力,还是无知。”
范尚宫嘴角含笑,接话道:“不过六公主如今的日子倒也过得顺遂,时常进宫给娘娘您磕头请安,孝心可鉴。”
赵皇后神色稍霁,微微抬手,示意范尚宫搀扶自己起身。
她款步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一片明媚的阳光之上,不禁轻轻叹息:“彭四郎之事终究纸包不住火。本宫也曾好言相劝,只是小六不听。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垂垂老矣,又能如何?”
范尚宫一听,神色紧张,急忙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何出此言?您福泽深厚,定当千岁,庇佑我等呢。”
赵皇后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自嘲:“你这小妮子,倒是会哄本宫开心。人固有一死,本宫只望即便大限将至,也要死得其所,保有尊严。”
言罢,她顿了顿,又对范尚宫说道:“那温家所求,无非官职与亲事。”
她沉默片刻,再次说道:“差人将温以缇的母亲召进宫来,本宫见见。”
梅宫正面露惊惶之色,连忙劝阻:“娘娘,温家不过是小官之家,恐受不起娘娘亲召。若想有所补偿,赏赐些金银财宝即可。”
赵皇后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必多言,温以缇在本宫手底下也算尽心尽力,本宫与她母亲聊聊,给她们些体面亦是应当。”
梅宫正见状,深知皇后决心已定,便不再言语,默默退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