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起漫天的沙尘,红色的立方柱高塔般连通天地,形成逼仄的囚笼,模糊了对方向的感知。
猩红的光芒随着粗粝的石子一同砸入毛发,而后又隐没于紊乱的数据流中,切割的痛楚肆意蔓延在身躯之上。呼啸、震颤,这片空间似乎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而残骸和废墟……则是一点点构筑出猩红的焦土以及……破碎蜿蜒的囚笼。
天吴行走在这片虚无而宽阔的空间中,利爪刺入猩红的晶簇,如他所想一般,纷乱的记忆随着喷涌出的黑红色液体而绽放,转而化为天吴意识海中的记忆,他就这样追寻着原点……
抽丝剥茧、追本溯源,青虎在意识的风暴中艰难跋涉,走马灯般的画面浮现在意识中。
冰冷而死寂的研究室,肆意到与疯狂别无二致的笑声,剜剐灼烧般的痛楚……那是他作为“天吴”的起点。
‘我成了!’
他看到最先闯入他视野的人类,憎恶的情绪顿时涌入脑海。他向前伸出虎爪,却发现视野内是一只纤细而遍布伤痕的人类少女的手。
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强迫天吴抬起眼,缆线和培养液映入眼眸。还有……眼前正在交流的两个男人。
“马尔菲斯,你我都明白,能在‘岸武’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们知道‘守规矩’到底意味着什么。”
“葛斯恩,你不必多言,我很清楚。”
被称为马尔菲斯的男人甩开被称为葛斯恩的男人的手,强迫自己放松和冷静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随后,研究室里出现了吵闹的警报声。天吴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咆哮,纤细而染上猩红的手正在猛击捆缚住“自己”以及身后所有接受改造的孩子们的囚笼。
在天吴<\/塔娜>的猛击之下,强化玻璃终于破碎,碎裂的玻璃碎片擦过葛斯恩的脸庞,带去一簇血迹,可那男人仿佛丝毫不在意,露出狰狞的笑容。
“把感染体和潜在感染体全部清除。”
“可是长官,这些刚改造完的孩子没有感染症状。”
“嗯嗯,可能你们的听觉传导装置是有什么故障?但没关系,我会再说一次的,‘把感染体以及潜在感染体全部消灭’,是全部哦。但如果同样的命令让我说第三次的话,就算是像我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是会生气的。”
葛斯恩带着狰狞的笑容拍了拍解构体队长的肩膀,然后按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那些梦想成为解构体的少年少女………
………………
记忆戛然而止,天吴的视野也再次稳定下来。身躯隐隐传来剧痛,仿佛……无数的弹孔被粗暴地钉在自己身上。
黑红色的液体已经漫过脚踝,天吴继续向前走着。在猩红的道路上烙印下一枚又一枚漆黑的虎爪印。
荆棘送来了刺痛,也带来了过去的回忆。他看到自己被虚假的“兄长”欺骗,死亡与悲痛转化为另一个意志洞穿了那人的身躯。
他看到逃离时与一个人类的约定,作为机械的自己被用于角逐,在破开角斗场后与同伴交换名字早早离开。
他看到滂沱暴雨之下沉沦的人鱼,数十载后离开那座曾经似辉煌般的智慧之地,此前未曾感受到的宝贵的温暖却又一次被粉碎和夺去。
………………
席卷空间的风暴随着巨兽的前进而越来越强烈,红色的立方柱雨后春笋般生长繁茂,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意识空间的同时,也挤占着为数不多的空隙。
天吴每走一步都感受到了千钧之重,低头看去,泥沼不知何时已经没过了腰腹,随着他的挣扎,天吴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渐渐的,暗红的湖面没过天吴的脖颈,处于思考漩涡之中的他却丝毫未注意…或者说,不在意自己正在被拖入另一个旋涡。
“全新的筛选,进化,‘塔’………”
湖面只余下些许涟漪,不见踪迹的天吴彻底坠入意识的深渊。汹涌的暗流化为旋涡,又仿佛无数厉鬼的手臂,崩裂了空间,水流渐渐重构出倒悬的天空以及……猩红的落日,无尽而扭曲的山峦与原野正横沥在天吴的感知之中。
昔日的回忆皆化作前行道路上的阻碍,猩红折映出旧时的心象,横在道路之上。
向前走去,某一处凋零的废墟,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大型任务,崩落的建筑和奔跑着的自己,身后是以弹幕进行掩护的少女,至于拯救的对象,自然是那时某只爱逞能的狼。
天吴轻轻笑着,这可是足以让塔伦静默片刻的黑历史。不过,现在将这一切引出,早已不再重要。
巨剑横起,将那些拦路的废墟统统斩碎。碎片仿佛化作缕缕鬼魂,嘶吼着咆哮着仓皇逃窜。
向前走去,某一方腐朽的花场,那是深埋地底的孕灾孽物,被拆散的小队,被黑暗追逐的身影,被耀光吞没的罪孽。那不是天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自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悲怆仍在狂风中兀自呼啸,猩红仍在罪孽中肆意妄为。我不会否认自己的弱小,而现在,更不可能去抛弃一切追求力量。”
一脚踏碎蔓延的猩红植被,将往日的影子一一打碎。复现曾经的记忆吗?呵,我便奉陪到底。
向前走去,某一处苦难簇拥的天堂,那是极昼降临前至深的永夜。一个个沉寂于感染体嘈杂嘶吼中的信号,一次次逼迫着自己从崩溃的边缘再次站起,而后又一次坠入绝望的围困。
‘我的灵活度好,更何况必须要有熟悉技术的人,如果连这片区域也失守,我们只会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后面就交给你了。’
他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白狼,伤痕累累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庞。他们迈出脚步,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面对着相同的终局。
“我们曾许下承诺,一起活下去。最终,他骗了我,我亦然。”
少女的歌声回荡在教堂中,与崩裂的信号相结合,化作悲鸣,直至…无人聆听………
“继续昔日的围困好以此来消磨我的意志吗……还是说,想要一次次提醒我的弱小好让我接受你的‘施舍’?”
猩红的暗影渐渐化为实形,一个个狰狞的异合生物和感染体从地底爬出,呵,这个倒悬的天幕之下,还有所谓“地底”的概念吗?
“那么……来吧,倒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
火与硝烟侵染了天空,寂静和死亡填满了空气。
烦躁嘶吼声并未止歇,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那是交流的唯一道具。麻木地重复着已经做过千万次的动作,仅仅依靠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就足以做出最快的反应。
握住大剑,挥砍而下,将拦路者的身躯一分为二;弹出利爪,向下拍去,将违逆者的武器连同身躯生生碾碎;张开血盆大口,甩动八条虎尾,将袭击者的头颅生生扯下,在压碎后吐出,燥热的液体残留在虎齿之上,仿佛蘸血的匕刀………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种颜色,累累的残骸铺成了来时的道路,弱肉强食的筛选就是如此简单,没有尽头,那所谓的终点……
“没有终点,那是永无止境的闭环。”
终点仿佛近在咫尺,可是永远触而不及……这样的筛选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直至尽头只余最后一人吗?
在疑惑产生的同时,原本完美的架势出现了纰漏,一道看不清样貌的黑影向着天吴袭来。
“…………”
黑影撞上了不知何时展开的,被染成猩红的屏障上,随即被拦腰斩断,迎来与之前毫无差别的结局,但这只徒增了疑惑与烦躁的心情。
这样的筛选还能剩下什么?不知疲惫的行进者逐渐放缓了脚步开始思考。越来越多的潜伏在阴影中的怪物从周围现身,他们都带着可怖丑陋的模样,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弃儿。
天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是思维和感知却越来越清晰。他屹立在此间天地,化身赤红浪潮中不可摧折的天柱。
狰狞的魑魅魍魉无法侵入他的身躯,他的意志也愈发清晰明了。
虚伪的天幕,笼罩着永无止境的闭环,却始终无法征服这头踏破深渊的巨虎。
这不是天吴想要的道路,也不会是,身旁的众人希望的道路。如果这是一个闭环,那就打破它,如果这是一场酷刑,那么也必将在此迎来终局。
当锁链无法继续束缚咆哮的巨兽之时,必将化作自缚的茧丝,天吴向身后走去,屏障反馈的压力越来越大,可他的脚步却未曾动摇分毫,在最漆黑的角落,他嗅到了一抹不属于此间的气息。
没有犹豫,将大剑抬起,向那漆黑之地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击。
“咚——!”
屏障反馈的压力在那一刻尽数土崩瓦解,死亡与鲜血的腥气逐渐散去,身躯上的污浊之物也仿佛被清风驱逐而去。一缕柔和的光芒自罅隙中透出,青草的芬芳随之传来。
穿过一层薄膜,天吴站在了一片草原之上。
“你来了。”
曾经在7362号城市地底所见到的代行者少女静静地漂浮在一旁,一抹惊讶闪过眼眸,随即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