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安不喜贺疆,但也不得不承认,因着贺疆,可以拒了不少脑满肠肥的混账老东西,可让他失算的是,贺疆与金拂云的亲事毫无波澜。
雍郡王府大兴土木,修缮新置,都为了新王妃的到来。
再听得内线传来,郡主别苑里头,金运繁夫妻也有条不紊的给大姑娘置办嫁妆。
裴岸与秦庆东,竟然无动于衷?
宋幼安转念一想,罢了,不中用也好,反正姨娘平安,他的目的达到,而今再来求时,是因着瓦舍之地几个老鸨,竟差人去问了他姨娘的汉子,意图要买了兄弟去做小倌人。
他无甚良心,却容不得宋家最后一点血脉,雌伏男人之下。
如此大罪,他受来就是。
裴岸沉吟片刻,“明日寻个空,你差人把孩子送到这茶馆里,我自会吩咐人来接。”
“多谢师兄!”
宋幼安说得真诚,引得裴岸冷笑,“你也不怕我转头卖了你兄弟?”托付的几乎是宋家的身家性命。
“师兄,是先生指的路,我纵使不敢到你跟前露面,可先生高徒,总不会错了眼。”
其实,裴岸不是宋幼安的首选之人。
他知道这样达官显贵出来的公子,从来是瞧不起自己这出身,幼弟送去,无人依靠,定也要吃许多苦头。
可有什么办法?
他找不到那位姐姐。
曾经在书肆侥幸见过,当时想着不问个来处也是少些烦恼,而今求问无门,那书肆里头上下都摇头。
“京城不比旁的地儿,我这书舍日日里接待诸多南来北往的客人,公子所问的少夫人,老朽一月能见十个,如何记得?”
何况来的少夫人,无不是幂篱加身,谁知道?
宋幼安问不到来处,幼弟之事越发焦急,竟有不打眼的人儿往贺疆跟前凑,他隐在纱帘里头,听得全部。
“郡王爷,小的可不敢乱说,那孩子八九岁,却实在惹人喜爱。”
“真这么好?”
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白白胖胖的富员外,看着人畜无害,却做着这样恶心的生意。
“真的极好,小的打眼一瞧,跟琵琶郎长得极像,但长得白嫩娇软,糯米团子一样,可不就是个金玉童子。”
贺疆眯着眼,满是好奇。
“那你去说和,弄到我跟前,我认个干儿子也使得,到时候定不会亏待你。”
那虚情假意的富员外立时起身,弓腰陪笑,甚是欢喜。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办。那孩子家里也实在难过,母亲瘫在床上,听得说是得罪了人。父亲,呸!也不是什么亲生的爹,后爹一个,无甚本事,就打听着给孩子找个好去处呢。”
贺疆吃了口茶,不急不缓,“这些都是小事儿,若我看得上,他爹娘这一辈子也是荣华富贵,不愁。”
富员外立时欣喜不止,“那是自然。若得您老人家的青眼相看,也是那小子烧高香。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得了贺疆的银钱,那富员外干得起劲。
可宋幼安早一步知道这事儿,把孩子藏了起来,但他也知道,自己藏不住多久,他如今所有,贺疆都知道。
若有一次东窗事发,莫说幼弟保不住,只怕他也没什么活路。
实在无处可求,他才往京郊老先生那里去,原本说是留在老先生跟前做个小书童,可先生垂垂老矣,说一句喘三分,枯树皮一样的手抓着他,“去跟四郎说,你唤他一声师兄,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宋幼安跪在跟前,“先生,放您跟前不行吗?”
姜曲指着这房前屋后,语重心长说道,“这屋子破败,虽有二郎送来人手供我这老头子使唤,可能护得住什么?若真是有人起了歹意,夜半三更一把火,全了了。”
他这些年岁,走过那么多富贵人家,也知道自己这点能耐,护不住学生幼弟。
因此,宋幼安听得先生教导,专门去官邸守候,可裴岸出了门,竟然往郡主别苑而去。
幸好,裴岸答应了。
听得他说来,裴岸皱眉,“既是如此,我与你素来不相熟,亦是不知你性情品格,但先生所托,我定然不负众望。”
说完,瞧着夜色临窗,窗外下头,街子上几个孩童正在耍玩陀螺,发出阵阵天真无邪的笑声,宋幼安听得甚是恍惚。
“他从前名字也不堪用,求师兄赐名就是。”
裴岸微叹一声,抬脚离去,这种托孤,实在不想接下来。因着不怎么心甘情愿,他也不想回话,欲要下楼梯时,宋幼安好似想到什么,追了上来。
“师兄——”
裴岸停步,确有不耐,他立在楼梯口,并不回头,宋幼安凑到跟前,低声说道,“金拂云跟前新来了个乔万,意图还是要诛杀你家夫人。”
裴岸慢慢转身,看着宋幼安。
“你如何知道?”
竟还知道乔万,到如今,金拂云少有两次外出,虽说带着乔万,但那男子身材样貌打扮俱不惹眼,乍然看去,只会以为是个寻常家丁。
“……金拂云要做雍郡王的王妃,我这样污泥中苟活的人,多些打探,也是为了今后多活几日。”
他不能说自己的眼线埋到金拂云跟前,但为了感谢裴岸出手相助,还是冒险说出这话。
“你这般冒险,不怕贺疆起了疑心。”
好歹是未曾过门的娘子,被自己跟前一个玩意儿监视,只怕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料宋幼安摇头,“我知道师兄你与二郎素来重看金大姑娘,但也不瞒你说,郡王嫌弃大姑娘,他屡次在我跟前提及大姑娘早已脏了身子,本就闺中脏污,不守妇道,娶她也不过是权益使然。”
说到这里,宋幼安低下头,面上难得出现了羞赫之色,“我自是不知这话是不是诳我的,但郡王数次提及,我想着恐怕也没那么重视。至少……”
他抬头,萤火一样的灯笼光线扑在他长长的眼睫毛上。
“亲事重视,不及从前黄家侄女一半。”
“贺疆竟是这么看待大姑娘的?”
这有些出乎裴岸意料,他知道金拂云想方设法欲要摆脱这桩亲事,哪里想到贺疆也不过是利益使然。
送走裴岸,宋幼安暗自舒了口气。
他从小周郎茶馆后门出去,却不料身后传来悉悉邃邃声音,他刚要回头,脑壳被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