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慕容黝黑的剑眉蹙成镰刀,立马醒了一半酒,显然他还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说,“呵,连大会都没参加,我是阎罗王的继子,这太可笑了吧,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我会想做他的继子,他怎么不说我是他祖宗?”
简单的问句让气宇轩昂的慕容勃然大怒,箫飒再也不敢多嘴,问那些他迄今为止还不清楚的事。
火红的太阳落山时,这里只有一座山,那便是青山,他们已经改坐在屋檐下了,围住他们的照例是十几坛酒。
慕容今日心情不好,箫飒就把佳酿的清冽酒水贡献出来给他借酒消愁。
喝着酒借助酒兴,慕容风澈已经哭泣起来,他仰望天空,眼睛红肿,怕眼泪不顽强流下来,可喉咙却忍不住张得大大的,发出似喷痰又似狗吠叫前的怒啸。
箫飒心似狂潮地低下头,手指在眼前拔过来拔过去玩弄,几阵凉风吹来使这个从头闷热到尾的夏天翻了清爽的一页。
五六年前,他们是同舟共济过的人吧,尽管很多年前箫飒痛恨这个杀死了乌奈、并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的魔鬼船长,还有几次想杀死他这个大恶人,但当听到他这么悲催的哭声,之前的种种不愉快云开见日,他从来没在外人眼前哭过吧,或者是,他从来没哭过,可这一次烦不胜烦的他忍不住了。
慕容说过他的人生不是由自己主宰的,别看他总是摆着一副臭烘烘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实际上被替身冒充了这几年,往后的人生都得按照替身铺设的蓝图一步一步不间断的走下去,除非除非杀死阎罗王,他一定要杀死他。
杀死阎罗王就能高兴、自由自在和无拘无束吗,箫飒想的是不一定,不是谁让谁活得不舒服,是时势造成的困局,那时势又是什么,是人为的困境潮流。
箫慕和慕容风澈都口口声声号称阎罗王是个应该被千刀万剐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可箫飒却始终坚信那明折岸说的话不无一丁点道理,就当作是芝麻大也还是有的。
可箫飒一个无业游民,又不得不相信在幕后是会有那么一双黑手操纵地狱的大局,人们可以动用浑身解数改动小格局,但大格局是黑手稳操胜券的,至于黑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完全在于黑手变态的心,因为幕后黑手能随便主持大局,却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和走向,走向自取灭亡的捷径。
对于替身是谁派来的他已有大致头绪,无非是那个中意躲在暗处来观察明处的安排他当他继子的那个人,他不在乎替补他活了几年的人是谁,他只想杀死支使替身乔装成他的模样的人。
天色黑蒙蒙的,慕容风澈说要走了,摇摇欲坠地站起身,箫飒赶紧起身扶了他一把。
慕容摊开箫飒援助的手,说没问题他还能走直线,明明跛脚哪里能直走,箫飒看着他苍凉的背影,仿佛与他有大同小异的苦恼,都是为情所困。
走之前箫飒劝他好好待郁秽,人家也被欺骗了,感情是可以从长期相濡以沫的相处中慢慢培养得来的。可慕容风澈却得理不饶人地说她这是咎由自取,怎么能被替身蒙蔽双眼死心塌地的嫁给他。
不到最后,郁秽的下场如何,谁也说不定。箫飒认定郁秽始终不是慕容挚爱那款,未来的事太多了,想是想不通的。
“慕容云洵你不带回去吗,我可不会照顾小孩子。”箫飒堪忧地看着将鼻子凑近向阳闻花香的古灵精怪的小男孩,又回头望向慕容再度追问。
慕容风澈停了停脚步,肩膀仍旧是一个高一个低,“又不是我亲生儿子。”暮色下,继续走。
箫飒自知说再多慕容也是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又不是他的种,看到她生的不是他的孩子脾气不好。就是想问问,有一半基因是何落姿的孩子,他也能撒手不管不顾吗?得到这样肯定的否认,他也为小男孩难过。
更想问问,他不领养这个孩子,难道他一个单身优质剩男,就有能力将他抚养成人吗,难道就因为他和司徒是兄弟慕容就亲自来一趟送孩子给他吗,箫飒想到棘手的一把屎一把尿,哭笑不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出来了,他得想个办法,要不送去寄养。
看到慕容风澈东倒西歪地走远,闻着花香笑嘻嘻的云洵,突然愁眉苦脸叫着爸爸、哭着跑着张开小胳膊,要追上去抱他大腿。
谁知慕容说完烦死了后一脚将他踢到一边,不是亲生儿子,他当然可以狠心。这一踢,将他今日给箫飒留下的好印象和箫飒对他的怜悯,像他踢到的孩子倒下了。
箫飒小跑上前抱起四脚朝天倒地不起的慕容云洵,好歹和他同姓的,他帮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流进嘴里的孩子拍打干净背后的尘土。
一转身慕容风澈不见了人影,尘埃落定。
孩子睡得早,黑夜里薄弱的气温能在转瞬间遁地无影无踪,愿他有个美梦。
屋顶脚踩瓦片的箫飒又喝了几壶酒,月亮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一直光芒万丈地照着他。
想一想,自己竟半路出家成了孩子的单身父亲,过几天,不知附近几位老妇人邻居会不会沸沸扬扬说闲话呢!
如果说他偷孩子如果说是私生子,那可太搞笑了,他是人道主义施以援手,谁叫他认识司徒何落姿。
白天,慕容风澈曾对箫飒发出过共谋大计的邀请,说两人若称兄道弟精诚合作能有如虎添翼的效果,他们可以互为左膀右臂联手匡扶正义,杀死阎罗王那个统治了地狱几十万年的毒瘤。
当时箫飒没给准信,说容他想想,慕容问他大敌当前还想什么,后来又妥协地说那你好好想想吧!慕容这样有心机的人,箫飒不太敢轻易相信他的豪言壮语,万一反过来将他杀了也说不定。
与其冒着被过河拆桥、临门一脚的风险去扛路上的满城风雨,不如趁早收收心背着包袱独行,不骑马就不怕遇到悬崖。
以他现在的实力虽能杀死凋零,但不是很稳定,心中虽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但指不定何时吹来一阵有色彩的风灭掉。
黑色的衣服线条能与夜色混为一谈,远处的地方到处反射出毛茸茸卷曲的月光。
若月亮是个播散幸福种籽的锦囊,那么绒绒反射的是苗,能不能不揠苗助长,何况种植太密集,这些月色下清亮且黯淡的幸福,永远找不到来日的阳光,暗无天日的晚上苗不光合作用就不能成长。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月色,是否在某处角落,也有个她抬头望着月亮,或懦弱地委屈着,或幸福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