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人吃完饭,外面巡夜的婆子也已经来了两回了。
“将这个屏风收起来吧,顺道将我的被褥放到这里罢。”薛扶泠看了眼床上睡着的齐行度,又看了看被屏风隔开的矮榻,吩咐紫竹道。
“姑娘要亲自照看姑爷吗?”
屏风遮挡着拔步床和矮塌,若是齐行度半夜要起夜,她能立刻叫人帮忙。
她与齐行度分床而睡,院子里也只有宋嬷嬷、紫竹丹薇知道此事。
今夜齐行度占了她的床,那她只好睡他的矮榻了。
紫竹手脚麻利的将矮塌铺好,又怕主子觉得冷,塞了好几个汤婆子进去,这才退了出去。
今日累了一天,薛扶泠也累得慌,查看了齐行度的伤口,就自个睡了。
“虞儿……虞儿……是孩儿所爱,您别赶她走,……爹……”
“爹,孩儿不喜欢……不喜欢刀剑……爹……”
床上传来声响,薛扶泠也惊吓起身。
披上外衣,走到跟前,看见他面色坨红,眉头紧皱,虚汗不尽,似痛苦至极。
也顺道听清了他刚才呓语的话,“虞儿”、“爹”、“刀剑”。
薛扶泠有些怔愣。
她还是自作多情了是吗?
苦笑一声,无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人果然发着高烧正欲去寻人,手腕却被抓住。
“虞儿别走,你知道的,我自小就爱慕于你,肯定不会让我爹为难你的……”
说完这句话,齐行度睁了睁眼,又闭上,只将薛扶泠的手抓的更紧,又开始胡言乱语。
听别人说齐行度和顾轻虞是青梅竹马是一回事,亲耳从齐行度嘴里说出来,知道他们果真恩爱不疑,又是另一回事。
薛扶泠心情复杂的将手硬从齐行度手里抽出来,转身去叫外间榻上的丹薇。
她不会治病,也不会医心。
外痛有府医,内伤有顾轻虞。
她做好她的正室就好。
丹薇听说姑爷发了烧,着急忙慌请了府医过来。
安顿好之后,薛扶泠叫了他的贴身丫鬟砚池来伺候,自己去了别的屋子歇息。
一夜无话。
天光大亮,齐行度也醒来了。
入眼看到砚池缩在床边睡着了,却不见薛扶泠。
依稀想起自己昨晚昏昏沉沉中,似乎看见虞儿来找他。
狐疑的看着砚池,想来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正想着,门被推开。
丹薇木着脸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汤药放下,瞪一眼齐行度,又沉默着出去。
砚池被吵醒,一看主子醒来了,又高兴着忙忙检查主子是否还发烧。
等确认好转之后,又欢喜的去给齐行度喂药。
齐行度本想问问丹薇,她的主子去哪了,结果那丫头跑的太快。
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汤药一饮而尽。
这边,薛扶泠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她一连四五日,都在研究账本上的问题。
薛娆的事情警醒了她。
她当日将二姑娘院子里的张婆子那般草草处置了,如今看来,处处都是缺漏。
首先,张婆子这件事虽然可恶,却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倒霉在薛扶泠这个主子刚刚拿了管家的权利,太过于着急,只想着在下人跟前立威,没有考虑过是否责罚太过,拿她做了筏子。
其次,这般雷厉风行的举动,无疑是在告知其他下人,二少奶奶是个面慈心狠的,一不如意,就要捋了众人的差事去。
底下人面对她的差遣,战战兢兢不说,办事也会更加小心翼翼,生怕错了一步又遭惩罚。长此下去,下人只会循规蹈矩,而不是做事为主子考虑。
最后,恩威并施,张弛有度。
她只顾着惩罚刁奴,忽略了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心中不平衡,哪能好生当差啊?
长此以往下去,人说的拨一下,动一下,这不是夸张。
也就是薛娆那样,威严够了,却不能服众。
更重要的一点,连宫里探听消息的,都不会及时给将军府传信,可见府里没落之兆早已开始。
要让家里越好,就得及时查漏补缺,开源节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道理清晰又浅显。
只是,这些账本越理越让人心惊。
婆母姜氏表面上也是公私分明的样子,账本处处记得详细,只是耳根子太软,无论哪里要置办东西,不管有无必要,她一概都同意了去。
有时候,府上的银钱不趁手,她还会自己从私库上先垫补上去,等公中有了钱,又会给自己还回去。
这一来二回,有些账目就像陈芝麻烂谷子一样不清不楚的放着,不解决也不处置,等成了完完全全的烂账,也就随它去了,没人再计较。
“姑娘,您可治治那些惫懒的吧。”
正想着,丹薇红着脸从外面进来,嘴里抱怨着,显然一副刚和人吵完架的样子。
薛扶泠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长吸一口气,才放下账册,“怎么了?”
“还不是管厨房的马婆子,吕嬷嬷叫我去找她要厨房这几日的采买账本,找了几次都说她不在,好不容易看到人了。我要账本,她就推说叫我问聂娘子去要。
聂娘子就只是个总掌厨,手中只有些零散的明细,马管事就又推脱说账本还未理清,害怕出错,您怪罪下来,她的差事不保,不仅没要到,还赖了三五日才说给。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初太太掌家的时候,她也如此怠慢吗?”
丹薇气愤不已,紫竹面上也有了恼意,替她斟杯茶,皱眉道:“你就没当面问她?若是再上面的老太太要看账本,她也这么一推三五日的?从中秋的托到除夕去?早像张婆子一样,从府中除了名姓了,谁晓得她是谁。”
“其他人有说什么吗?”这几日担忧的事情果然如此,叫她更加后悔当日的鲁莽。
“还能说什么,都站在马管事那边,说要好生的核查清楚再上交,免得被追责,误了其他事。”
“你找几次马管事都不在?她在干什么?”紫竹突然问道。
丹薇不想她这么问,反应过来,更加生气。
“那些婆子间沆瀣一气互相串通,本来我听见有人说马管事在家睡觉偷懒,准备亲自去找她,谁想到有人先给她报了信,半道上就看见了她。”
薛扶泠看着紫竹,见她脸色怪异。
仔细想她往日最是沉稳细心,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问不太相关的事情。
“你为何这么问?”